残阳的最后一缕金辉勉强越过嶙峋的黑色山岩，却在触及前方那片混沌氤氲时骤然消散，仿佛被无形的巨口吞噬。
王昭君拢了拢素色的披风，她侧头看向身侧的男子，司马懿一袭玄色衣袍，在这阴沉之地几乎与暗影融为一体，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偶尔闪过与周遭魔界气息隐隐呼应的暗红微光。
他们身后，数千名气息沉凝的冥士整齐列队，甲胄上沾染的幽冥尘埃在魔界边缘的罡风中微微颤动，却丝毫不改其肃杀之气。
“差不多了。”司马懿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缓步上前，对着那片扭曲的空间，散发着不祥波动的结界伸出手。
五指虚握，一股混杂着幽冥死寂与魔焰狂躁的力量自他掌心勃发，并非蛮力冲撞，而是如钥匙般精准地探入结界的脉络缝隙。
只听“咔嚓”一声轻响，仿佛琉璃碎裂，那道连仙族都需费些手段才能破开的魔界外围结界，竟如薄冰般应声而裂，露出其后更显幽暗诡谲的通路。
王昭君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她收回目光，看向司马懿：“前辈，怎么看你轻车熟路的？”
她虽知司马懿神通广大，却没想过他对魔界结界也如此了解。
司马懿收回手，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一件寻常事：“成为冥王之前，我还当过魔王呢。”
“什么？”
王昭君这次是真的惊住了，“那……那我们要去复苏的将士，是魔兵还是冥士？”
司马懿闻言，轻轻叹了口气，抬眼望向结界后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问那么清楚干嘛？是自己人就对了。”
他顿了顿，像是回忆起久远的往事，语气变得有些漫不经心，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
“我本是仙族，后来因为一些事情堕了魔，也与挚友决裂了。心里憋着气，刚好拿魔族撒气，一不小心就成了魔王。”
王昭君静静地听着，高深莫测的冥王，语气中总是透出一股疏离与怅然。
“后来啊……”
司马懿的目光飘向更远的地方，“宫本武藏从地狱而来，我那时刚好负伤未愈，被他偷袭，掉进了地狱之眼。”
“原以为就这样了此一生，没想到机缘巧合，又在冥界混了个冥王。”
他自嘲般地勾了勾唇角：“不过当了冥王后，倒真死了，只留下一缕残魂，侥幸寄生在曼珠沙华上，才苟活到现在。”
风从破开的结界中灌出，带着魔界特有的腥甜与灼热，吹动了司马懿额前的碎发，也吹乱了王昭君鬓边的发丝。
她看着眼前这位经历了仙、魔、冥三界浮沉，如今只剩残魂的男子，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司马懿却已收回思绪，重新望向结界通道：“走吧，别耽误了时辰。”
说罢，率先迈步走了进去。
王昭君定了定神，压下心中的震惊与诸多疑问，提气跟上。
身后的冥士们也无声地紧随其后，一行人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魔界外围那片愈发浓重的黑暗之中。
黑风卷着碎石掠过光秃秃的山巅，吕布按在方天画戟上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指节分明，暴露出几分隐忍的戾气。
他居高临下地望着山脚混战，混沌之气如沸腾的墨汁翻滚，李白的青莲剑光在其中时隐时现，每一次出鞘都带起一片清冽的弧光，却始终难以彻底撕开那团黏稠的黑暗。
本该被这激烈的战斗吸引的目光，他却牢牢锁在另一道银白身影上。
赵云。
那杆龙胆枪在他手中化作流动的闪电，七进七出如入无人之境。
枪尖挑破魔兵的刹那，会映出他侧脸紧绷却始终沉稳的线条，即使身陷重围，脊背也挺得笔直，像一株在狂风中绝不弯折的青松。
吕布喉间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低嗤，眼底翻涌的嫉妒几乎要溢出来。
他查过貂蝉。
从她第一次对着铜镜描摹眉黛，说喜欢他送的金步摇时；从她在宴席上为他斟酒，笑说最爱他战袍上的红缨时；从她无数次温顺地靠在他怀里，眼底却总藏着一片他够不到的清冷时，他就知道，她心里装着别人。
那人就是赵云。
他给了她天下女子都艳羡的荣宠，用最华贵的绸缎裹住她，用最稀有的珍宝堆砌她的宫殿，可她眼底的那片冷漠，像淬了冰的针，扎得他心口发疼。
凭什么？凭什么赵云能得到她的心？
“呵……”吕布猛地握紧方天画戟，戟尖的寒芒映出他扭曲的神情。嫉妒像毒藤缠上心脏，越收越紧，几乎要让他窒息。
山下，赵云刚挑飞一头扑来的魔物，正欲回身接应同伴。
冷不防一股沛然巨力破空而来，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直取后心！
“小心！”
周瑜的提醒声刚起，赵云已凭本能侧身急避。方天画戟擦着他肩头掠过，戟刃带起的劲风刮得他战甲火星四溅，若非反应神速，这一下已能将他拦腰斩断。
赵云稳住身形，龙胆枪横在胸前，惊疑不定地望向山巅。
吕布踏着碎石跃下山崖，落地时震得地面轻颤。
方天画戟舞得风雨不透，每一击都带着碾压性的力量，逼得赵云连连后退，纵使枪法精妙，在绝对的修为差距下也渐渐落入下风，额角渗出细汗。
而此时的魔宫深处，貂蝉正扶着墙。
方才吕布推门而入时，她还在演那出被刺客所伤的戏码，脸色苍白躺在榻上，等着看他惯常的焦急模样。
可他只是站在榻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
“这出戏也该演够了吧？”他问，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妾身不明白。”她瞬间僵住，所有伪装在那双眼眸前无所遁形。
“蝉儿不必解释，本座都知道。”吕布只是伸手，指尖轻轻拂过她的脸，他的指尖带着惯有的温度，却让她脊背发凉。
原来他早就知道，知道她是奸细，知道她留在他身边，不过是为了刺探消息。
“下次不必真伤了自己。”他收回手，转身就走，玄色披风扫过地面，带起一阵冷冽的风。
直到那道身影彻底消失在殿外，貂蝉才猛地从榻上坐起。
伤口的疼痛忽然变得微不足道，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又酸又涩。
她顾不上穿鞋，赤着脚就往外跑，裙摆扫过冰冷的地砖，发出细碎的声响。
她要去战场。
不管吕布是出于什么心思留着她，不管赵云此刻是不是正身陷险境，她必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