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省和福省交界，连绵的丘陵如同大地的褶皱，被一层黏腻的墨绿色菌毯覆盖。
空气潮湿，闷热，带着植物腐败与泥土混合的腥气。
破晓集团军的临时指挥部里，聂云正站在巨大的全息地图前。
代表着他们部队的蓝色箭头，像一只迟缓的蜗牛，在广阔的红色区域内，艰难地向前蠕动。
“轰——”
远方传来一声沉闷的炮响，那是重炮旅正在对预定目标进行火力清除。
可这炮声，非但没有带来胜利的鼓舞，反而更像是一声沉重的叹息。
“报告！”
一名通讯参谋的声音打破了帐篷里的压抑。
“后方E-5补给点，刚刚遭到地下突袭！两辆弹药运输车被毁，一条备用光纤被切断，工程部队正在抢修！”
林震天这位满脸风霜的老将，一拳砸在了旁边的合金弹药箱上。
“又是那些该死的土耗子！”
这已经是第九次了。
他们的正面防线固若金汤，那些盘踞在地表的变异体，根本无法越雷池一步。
但敌人，并不在他们眼前。
而在他们脚下。
“损失不大，但侮辱性极强。”
地狱火装甲师的师长萧炎，抱着手臂，他的作战服上还沾着未干的泥点。
“它们不攻击我们的坦克，不攻击我们的阵地，专挑我们的补给线，炮兵阵地，指挥节点下手。”
“它们知道什么东西能让我们这台战争机器停下来。”
萧炎的分析，冷静而残酷。
李俊放下了手中的平板电脑，屏幕上还显示着一份《论宗族械斗传统对战后福省地区基层武装力量重建的潜在影响》的草稿。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战术护目镜。
“它们不是知道，是被告知。”
李俊的手指在地图上那片无边无际的墨绿色菌毯上划过。
“地表的菌毯，是它们的眼睛与耳朵。”
“地下的掘墓蠕虫，是它们的牙齿与利爪。”
“我们面对的，不是一群没有脑子的怪物，而是一个分工明确，配合默契的立体化生态战争系统。”
他的用词，总是那么的学术化，却又一针见血。
“我们就像走在一块巨大的豆腐上，看起来很结实，但不知道什么时候脚底下就会冒出一根钉子。”
林震天烦躁地扯了扯自己的衣领。
“总司令给我们的时间是三个月。”
聂云终于开口了，他的语调很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
“按照现在的推进速度，我们连福省的省会都摸不到。”
“更别提打到海边，跟李闯那个疯子比一比了。”
这句话，让帐篷里的气氛更加沉重。
李闯的西南战线，在经历了初期的滞涩后，突然像是打了鸡血。
根据“女娲”传回的战报，他的第二装甲师，此刻正以一种蛮不讲理的速度，在广希的丛林里横冲直撞，兵锋直指南宁。
而他们却被困在了这里。
就像一个浑身蛮力，却在泥潭里摔跤的巨人。
就在这时，刺耳的警报声响彻了整个指挥部。
“最高警报！”
“F-7重炮阵地，侦测到大规模高能量地底反应！”
“数量超过五十！它们冲着我们的自行火炮去了！”
聂云的脸色终于变了。
全息屏幕瞬间切换，F-7炮兵阵地的实时画面弹了出来。
大地在剧烈地颤抖。
下一秒。
超过五十个直径近两米的巨大坑洞，在阵地中央猛然爆开。
泥土与碎石四溅。
五十多头狰狞的巨兽，从地底一跃而出。
那是掘墓蠕虫。
地行蠕虫的进阶体。
它们的体型更大，暗红色的角质层外皮上，覆盖着一层类似金属的，闪烁着幽光的甲壳。
它们那花瓣般的巨口中，旋转的利齿变成了更加粗大坚固的合金结构，如同一个工业用的巨型粉碎机。
“开火！”
阵地指挥官的咆哮声，通过通讯器传来，带着一丝绝望。
阵地周围的近防机枪与自动哨戒炮台，瞬间喷出火舌。
密集的子弹打在掘墓蠕虫的甲壳上，却只能擦出一连串耀眼的火花，连一道白痕都留不下。
这些怪物，完全无视了人类士兵。
它们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无比明确。
那十二门整齐排列，充满了科幻美感的pLZ-05A“神罚”自行火炮。
一头掘墓蠕虫，用它那庞大的身躯，狠狠撞在一门自行火炮的侧面。
重达数十吨的钢铁巨兽，被撞得向一侧倾斜。
紧接着，它张开那恐怖的巨口，对着火炮的履带与负重轮，疯狂地啃噬起来。
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声，通过高保真拾音器，清晰地传到了指挥部的每一个人耳朵里。
“三营！给老子上！”
一队队穿着轻型外骨骼的士兵冲了上去。
他们“游骑兵”外骨骼手臂上的高频振动切割刀，闪烁着致命的寒光。
一名士兵瞅准机会，绕到一头掘墓蠕虫的侧后方，将振动刀狠狠刺入了它甲壳的缝隙中。
“噗嗤！”
腥臭的绿色体液喷涌而出。
那头掘墓蠕虫发出一声无声的嘶吼，巨大的身躯猛地一甩，将那名士兵重重地拍飞出去。
火焰喷射器喷出的凝固汽油，也只是在它们的甲壳上燃烧，无法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不行！”
萧炎的拳头捏紧了。
“常规步兵单位，对它们造成的伤害太有限了！”
“必须动用反坦克武器！”
可反坦克导弹需要锁定时间，而这些掘墓蠕虫，一旦发现情况不妙，就会立刻缩回地底。
它们狡猾得像一群经验丰富的老兵。
战斗，陷入了最残酷的僵持。
士兵们用生命去拖延，去牵制。
而那些怪物，则在疯狂地破坏着破晓集团军最宝贵的战争资产。
每一秒都有刺耳的金属断裂声传来。
聂云看着屏幕上那惨烈的景象，看着那代表着一门门自行火炮的图标，正在接连不断地闪烁起代表“重度受损”的红色警报。
他的盾正在被从内部一片片地蛀空。
他正要下达命令不惜一切代价进行支援时。
一个冷静，锋锐，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切入了最高指挥频道。
【破晓集团军，这里是钢铁歼灭师。】
指挥部里，所有人都愣住了。
钢铁歼灭师？
这是什么部队？
【师长，陆谦。】
那个声音，带着一股斩钉截铁的决绝。
【奉总司令命令，前来协助推进任务。】
画面中，F-7炮兵阵地的上空，云层被撕裂。
数十个闪烁着金属光泽的黑点，以一种无可阻挡的姿态，垂直坠落。
那不是战机，也不是空降仓。
那是一具具高度超过四米，通体呈暗红色与钢铁色涂装，充满了压倒性力量感的……重型动力装甲。
“轰！轰！轰！”
它们如同陨石般砸在地面上，激起漫天烟尘。
当烟尘散去，那些钢铁巨人，屹立在战场中央。
他们手中，是造型狰狞，枪口闪烁着蓝色电弧的“风暴”式高斯爆弹枪。
他们的另一只手上，是嗡嗡作响的，闪烁着高频振动光芒的，动力链锯剑。
【总司令说，你们的盾太厚。】
陆谦的声音，如同最终的宣判。
【缺了根，能捅穿一切的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