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云没有立刻下令。
他缓缓转身，重新面向那巨大的，缓缓旋转的华夏版图。
他的目光，穿过那些复杂的等高线与数据流，最终落在了距离怀城最近的一个关键节点上。
【哨关】。
那是通往华中平原的咽喉，是他们北上征途必须拔掉的第一颗钉子。
“从这里，到哨关，直线距离一百九十八公里。”
聂云的声音打破了寂静，平静，沉稳，听不出丝毫刚刚被委以重任的激动，仿佛他天生就该站在这里。
“我们不能把它当成一次两百公里的行军。”
“它将是破晓集团军的第一战，是我们向这片死寂的土地，发出的第一声宣告。”
他伸出手，在全息地图上轻轻一划。
“我需要一条，能在四十八小时内，让整个集团军主力，安全通过的路线。”
话音刚落，一名情报参谋立刻上前，将最新的侦察影像，投射到主屏幕上。
画面上，几条旧时代的交通大动脉——G105国道与G45高速公路，清晰可见。
但它们不再是通途。
无数废弃的车辆，如同凝固的血栓，将公路堵得水泄不通，形成了一条条长达数十公里的钢铁长城。
“报告司令。”
情报参谋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
“主要高速与国道，已完全堵死。根据工程部的评估，即使用重型破障车，清理出一条可供装甲部队通行的道路，至少需要一周时间。”
“一周？”
脾气最冷的张震，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我们的敌人是时间，不是这些废铜烂铁。”
“我建议，由我的空降二旅执行‘蛙跳’战术。”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在几个点上快速敲击。
“我们可以绕开这些堵塞点，直接机降到哨关城外，夺取一个稳固的登陆场。主力部队，可以从容地清理道路，随后跟进。”
“我反对。”
第三装甲师师长李俊，立刻反驳。
他的投影调出一份能源消耗报告，红色的数字触目惊心。
“张旅长，你的蛙跳，是把你的士兵，扔进一个情报完全空白的区域。”
“哨关有多少丧尸？有没有变异体？有没有其他幸存者势力？我们一无所知。”
“一旦你的部队在城外陷入苦战，我们的主力被堵在路上，无法及时支援，那就是一场灾难。”
“我们的坦克和装甲车，不是无限燃料的。每一次启动，每一次推进，都是在消耗从后方千辛万苦运来的宝贵资源。”
“我们必须稳扎稳打，集团军必须作为一个整体，共同进退。”
李俊的话，让指挥部里的气氛再次紧张起来。
这是两种战术理念的碰撞。
空降兵的锐利与奇袭，对撞装甲兵的稳重与集团推进。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林震天，忽然开口。
“或许，我们都把路，想得太窄了。”
这位沙场老将，走上前，花白的头发在灯光下格外显眼。
他的手指，没有指向那些宽阔的国道，而是在地图上，点向了一些几乎被忽略的，细如蛛网的省道与县道。
“这些路，旧时代是给小车走的。路窄，桥梁的承重也是个问题。”
“但正因为如此，末世爆发时，堵在上面的大型车辆会少很多。清理起来，难度也小得多。”
他指着地图上，怀城与哨关之间的一个小小的灰色斑点。
“这里，连平县。”
“它几乎就在我们路程的正中间。如果我们能拿下这里，就可以把它作为一个前进基地，休整补给，将两百公里的长途，拆分成两段一百公里的短途。”
“老将军的办法，稳妥。”
彦胜军点头表示赞同。
“但风险同样存在。这些小路，意味着我们的行军队列会拉得很长，更容易受到伏击。”
“而且，小路的桥梁，很多都无法承受我们99A主战坦克的重量。”
争论，似乎又回到了原点。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汇聚到聂云身上。
他静静地听完了所有人的意见，温和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倾向。
他只是看着地图，仿佛在进行着一场无声的兵棋推演。
良久，他抬起头。
“我们不唱独角戏，也不打呆仗。”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位将领。
“我们要把空降兵的利刃，装甲兵的铁拳，还有老兵的智慧，拧成一股绳。”
聂云的手指，最终点在了林震天规划出的那条，蜿蜒曲折的小路上。
“我们就走这条路。”
他看向林震天，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敬重。
“林师长。”
“在！”
“我需要你第六师的侦察营，配属一个工兵连，组成‘先遣队’。”
“你们，将是破晓集团军的眼睛和触角。”
“我给你们八个小时。我要你们沿着这条路线，突进到连平县。沿途探明路况，勘测所有桥梁的承重，标记出所有需要修复或绕行的地点。”
“你们的任务不是战斗，是侦察。除非万不得已，不要与任何大规模尸群发生接触。”
林震天那饱经风霜的脸上，露出一丝激动的红光。
让他的部队打头阵，这是新任司令对他这位老将最大的信任。
“保证完成任务！”
聂云点点头，目光转向了彦胜军与张震。
“彦旅长，张旅长。”
“到！”
“先遣队出发后，你们的两个空降旅，进入一级战备。一旦先遣队确认连城县具备空降条件，你们将立刻执行‘铁砧’行动。”
“我要你们，像一把烧红的铁砧，狠狠砸进连城县。在最短的时间内，肃清城内威胁，建立防御阵地，确保机场或开阔地带的安全。”
“为主力部队的抵达，铺平道路！”
彦胜军和张震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战意。
这个任务，既有空降作战的突然性，又与大部队紧密配合，完美发挥了他们的优势。
“是！”
最后，聂云看向李俊。
“李师长，还有我的第一装甲师。我们将组成主力突击集群。”
“一旦‘铁砧’行动成功，我们将全线出击。”
“沿途，由工兵部队根据先遣队的情报，进行快速破障与架桥。我们的装甲洪流，将以不可阻挡之势，碾过这片土地，直抵连平县！”
一番部署，清晰，果决，将每个部队的优点都发挥到了极致。
指挥中心里，再没有任何异议，只剩下昂扬的战意。
“还有最后一点。”
聂云的声音，再次沉稳下来。
“司令让我们北上，是收复失地，是拯救同胞。”
“命令先遣队，沿途若发现幸存者聚居点，立即上报，不得惊扰。后续部队，将负责接触与救援。”
“我们前进的每一步，都要在身后留下一片希望的种子。”
“这，是破晓之刃的使命。”
他环视众人。
“都清楚了吗？”
“清楚！”
山呼海啸般的回应，在地下指挥中心里激荡。
聂云挥了挥手。
“立刻去准备！”
“破晓集团军，开始转动！”
将领们转身离去，每个人的脚步都带着风。
空旷下来的指挥中心里，聂云独自站在巨大的全息地图前，看着那条新规划出的，通往北方的曲折路线。
林岚没有跟着父亲离开。
她看着聂云的背影，那并不算特别魁梧的身躯，此刻却仿佛能扛起整片天空。
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深沉。
怀城外，数十辆经过特殊改装的“猛士”侦察车与“野狗”全地形突击车，已经集结完毕。
引擎在低沉地咆哮，车灯如利剑，刺破了粘稠的夜色。
第六师侦察营的士兵们，正在做着最后的检查，他们的脸上，涂着迷彩，眼神冷静而锐利。
林震天亲自站在头车前，拍了拍侦察营营长的肩膀。
“记住，你们是集团军的眼睛。”
“活着回来，把路给我们探出来。”
“是！师长！”
凌晨两点整。
随着一道绿色的信号弹升空。
车队，如同一条黑色的蛟龙，悄无声息地滑出阵地，一头扎进了前方无尽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