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工，声呐系统出现异常频段！\"
陆璆的指尖在全息操作台上划出残影，深海探测器传回的波纹图突然扭曲成诡异的螺旋状。舷窗外，太平洋底终年不散的黑暗中，隐约浮起一圈淡蓝色的光晕，像是沉睡巨兽睁开的瞳孔。
沈瑜按住剧烈震颤的太阳穴，冷汗顺着防护服领口滑进锁骨。共感同步装置正在超负荷运转，那些从外星遗迹中溢出的数据流，此刻正化作无数银针，扎进她的神经末梢。
\"不是自然现象。\"她扯掉氧气面罩，苍白的嘴唇翕动着，\"它们在……回应我们。\"
\"回应\"这个词太温柔了。
陆璆盯着监测屏上疯狂跳动的曲线，想起三年前在南海第一次接触遗迹的场景。当时沈瑜也是这样，穿着单薄的潜水服站在钢化玻璃前，任由那些发光粒子穿透她的身体，在皮肤上烙下蛛网般的纹路。
\"陆工，水压读数突破临界值！\"
警报声刺破凝固的空气，操作台突然迸溅出电火花。陆璆本能地扑向沈瑜，却见她瞳孔涣散，整个人悬浮在半空——那些该死的外星符号正从她口中飘出，在控制室里凝结成实体化的数据链。
\"沈瑜！\"他抓住她脚踝往下拽，却听见自己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那些符号像活物般顺着他的手臂攀爬，在皮肤下烧出青紫色的血管纹路。
疼。
沈瑜在剧痛中睁开眼，看见陆璆脖颈暴起的青筋。他右眼瞳孔已经完全数据化，闪烁着危险的猩红色，这是逻辑具象化能力失控的前兆。
\"闭嘴！\"她突然尖叫着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密封舱里炸开的瞬间，所有异象如退潮般消失。陆璆跪坐在地，防护服肩线处裂开蛛网般的缝隙，露出底下狰狞的烧伤疤痕。
那是两年前东京湾事故留下的纪念品。当时他们正在测试第三代接触协议，沈瑜的共感能力意外激活了遗迹的防御机制，陆璆为救她被数据风暴卷进海底裂谷，在岩浆层边缘挣扎了十七分钟。
\"你疯了？\"他抹去嘴角血沫，声音沙哑得像生锈的齿轮，\"再这样强行中断同步，你的脑神经会彻底崩解。\"
沈瑜蜷缩在操作台下，防护服手套被她自己扯得稀烂。十指指甲缝里渗着血，是她刚才用疼痛逼自己清醒时留下的痕迹。\"你见过星图全貌了，对吗？\"她突然问，声音轻得像深海鱼类的耳语。
陆璆身体骤然紧绷。在刚才的失控瞬间，他确实\"看\"到了——那些蛰伏在人类基因链深处的外星密码，此刻正在银河系各处同时苏醒，像一场精心策划的觉醒仪式。
\"它们不是测试者。\"沈瑜突然笑起来，笑声在密闭舱室里撞出回音，\"是播种者。\"
七小时前，联合国特别会议厅。
沈瑜的父亲沈致远作为首席联络官，正在向全球首脑展示最新成果。他背后的全息屏上，无数发光粒子正按照某种神秘韵律旋转，最终拼凑成半阙《水调歌头》。
\"这是我们从遗迹核心提取的初始代码。\"老人布满老年斑的手指划过虚空，粒子群突然分解重组，化作甲骨文形态的\"天问\"二字，\"经过破译，这些信息包含两个部分——\"
陆璆突然站起来，椅子在寂静的会场划出刺耳声响。他死死盯着全息屏边缘，那里有串一闪而逝的二进制代码，与他昨夜在沈瑜梦境中看到的完全一致。
\"陆工？\"沈致远推了推眼镜，\"你有什么补充？\"
所有摄像头瞬间转向青年科学家。陆璆发现沈瑜正隔着十排座位与他对视，她今天罕见地盘起了长发，露出后颈处淡青色的血管纹路——和三年前他在南海见到的，一模一样。
\"破译方向错了。\"他听见自己说，喉咙像被砂纸磨过，\"这不是数学语言，是……\"
警报声在此刻炸响。
此刻，深海探测器正在以每秒3米的速度坠向遗迹主体。
沈瑜看着监测屏上飞速攀升的深度数值，突然想起父亲今早塞给她的纸条。那上面用狂草写着《庄子·秋水》里的句子：\"计四海之在天地之间也，不似礨空之在大泽乎？\"
当时她只当是老人家的哲学感慨，此刻却浑身发冷。陆璆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捏碎骨头：\"你早就知道对不对？知道今天会触发最终协议？\"
\"知道又如何？\"沈瑜甩开他的手，防护服手套在操作台上擦出火星，\"从我七岁那年第一次梦见海底宫殿开始，这场测试就注定要由我来完成。\"
她突然凑近他耳畔，呼吸带着铁锈味：\"就像你母亲当年在敦煌壁画前突然通晓古梵文，就像你妹妹现在每天画的那些……\"
陆璆猛地掐住她脖子，监测屏蓝光映得他半边脸宛如恶鬼。沈瑜却还在笑，眼角渗出生理性泪水：\"你不敢听我说完，对吗？陆璆，你比谁都清楚，我们才是……\"
警报声再次响起，这次是生物识别系统。无数透明触须突然穿透舱壁，将两人卷向正在开启的遗迹入口。沈瑜在失重状态下抓住陆璆衣领，在他耳边快速低语：\"记住，当星图完成时，必须毁掉……\"
\"陆璆！\"
沈瑜的尖叫惊醒了操作台前的青年。他发现自己正死死攥着全息控制器，指节发白，监测屏上，沈瑜的脑电波曲线正在以惊人的频率波动。
\"陆工，同步率突破97%！\"助理的声音带着哭腔，\"沈工的生命体征在消失！\"
陆璆突然扯开领口，露出锁骨处狰狞的疤痕。那是三年前在南海，沈瑜用共生装置在他们之间建立的神经接口。此刻那处皮肤正泛起幽蓝荧光，像深海中即将苏醒的水母。
\"启动逆向同步。\"他咬破指尖，将血涂在操作台上，\"把我的逻辑链接入她的神经网络。\"
警报声瞬间达到峰值，整个控制室开始地动山摇。陆璆在剧痛中看见银河在眼前旋转，无数文明在星云间诞生又湮灭。当视线终于聚焦时，他发现自己站在沈瑜的意识深处——那座他曾在梦中见过千百次的海底宫殿。
沈瑜正站在宫殿中央，仰头望着穹顶的星图。
她听见脚步声，却没有回头。\"你来了。\"她说，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撞出回音，\"比我想象中快三分钟。\"
陆璆看着她后背渗血的防护服，那些外星符号正在她皮肤下游走，像活物般啃噬着血肉。\"停止同步。\"他听见自己说，声音陌生得可怕，\"现在，立刻！\"
沈瑜突然转身，陆璆瞳孔骤缩——她左眼已经完全数据化，瞳孔深处旋转的星云，正是他刚才在监测屏上看到的终极图谱。
\"太迟了。\"她抬起手，指尖垂落的数据链化作银河，\"它们早就选好了容器，你，我，甚至你母亲临终前哼唱的敦煌古调，都是唤醒程序的一部分。\"
大殿突然剧烈震颤，穹顶裂开缝隙，银河倾泻而下。沈瑜在光瀑中走向他，防护服碎片如蝴蝶般剥落，露出皮肤下蜿蜒的星图纹路。
\"记住我刚才说的话。\"她踮起脚尖，唇瓣擦过他耳际，\"当星图完成时，必须毁掉……\"
\"沈工！同步中断了！\"
陆璆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医疗舱里。全息屏上，沈瑜的生命体征已经恢复平稳，但监测仪显示她的大脑活动完全停止。
\"她成了活体服务器。\"沈致远的声音从通讯器传来，带着诡异的平静，\"和二十年前你母亲一样。\"
陆璆突然呕出一口血，全息屏上的星图在他视网膜上燃烧。他想起沈瑜未说完的话，想起父亲实验室里那卷敦煌星图，想起妹妹画本上那些旋转的星云……
医疗舱突然剧烈震动，警报声中，他看见沈瑜漂浮在营养液中的身体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里，银河正在坍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