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进京的胶鞋踩在纺织车间的水泥地上,发出清脆而有节奏的“啪嗒啪嗒”声响,仿佛每一步都在敲打着人们紧张的神经。
这台从德国进口的自动织布机,原本应该是车间里的明星,此刻却像一头病倒的巨兽,静静地趴在厂房中央,毫无生气。
几个技术员围在旁边,他们的脸色比死了亲娘还要难看,眉头紧蹙,嘴唇紧闭,似乎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得不知所措。
杨进京快步走到机器前,蹲下身子,他的手指轻轻抚过机器外壳上那些细小的沙粒,仿佛在触摸着一个受伤的生命。
“什么时候发现的?”杨进京的声音低沉而严肃,他的目光紧盯着机器,似乎想要透过它的外壳看到问题的根源。
车间主任老周站在一旁,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声音也有些发颤:“今……今天早上……夜班工人交班时还好好的,早班一开机就……”他的话语突然中断,似乎不知道该如何继续说下去。
杨进京猛地掀开机器侧板,只听“哗啦啦”一阵声响,一股细沙像决堤的洪水一般倾泻而出。这股细沙在地面上迅速堆积成一小堆,看上去就像是被人故意倾倒在这里的一样。
德国工程师汉斯站在一旁,他的脸瞬间涨得通红,额头上的青筋暴起,他用生硬的中文吼道:“这是蓄意破坏!我们要撤资!”他的声音在安静的车间里回荡,如同一道惊雷,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车间里顿时鸦雀无声,没有人敢发出一点声音。这台价值八十万的设备可是县里特批的外汇指标,如果真的撤资,那么整个东八里庄的纺织业都将面临巨大的危机,甚至可能会彻底完蛋。
\"汉斯先生,\"杨进京慢慢直起腰,从兜里掏出个塑料袋,\"您先看看这个。\"
袋子里装着几粒颜色特殊的沙子——不是本地常见的黄沙,而是带着铁锈红的矿砂。汉斯捏起一粒在指尖搓了搓,突然瞪大眼睛:\"这是......\"
\"县铁矿的尾矿砂。\"杨进京的声音像淬了冰,\"全县只有三家单位能弄到。\"
张虎已经带着民兵把车间围得水泄不通。杨进京走到窗边,目光扫过院子里的人群——会计王有财正缩在角落擦汗,新来的仓库管理员小赵不停地搓着手,而徐会计的远房侄子徐小强......
\"小强,\"杨进京突然开口,\"你昨晚值班?\"
徐小强的喉结上下滚动:\"是、是我......但我发誓没离开过岗位!\"
\"是吗?\"杨进京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饭票,\"那这张凌晨两点钟的夜宵票怎么回事?国营饭店可离这儿有三里地。\"
徐小强的脸\"唰\"地白了。
审讯室里,徐小强的交代让所有人倒吸冷气——县工业局的马副局长指使他干的,报酬是五百块钱和一个正式工编制。
\"老杨,这事儿麻烦了。\"赵建国把笔录拍在桌上,\"马副局长可是刘副县长的小舅子。\"
杨进京没说话,只是把玩着手里那粒红砂。突然,他猛地站起身:\"张虎!带人去县铁矿!要快!\"
吉普车在崎岖的山路上疯狂颠簸。铁矿值班室里,保卫科长正打着瞌睡,突然被破门声惊醒。张虎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最近三天,谁领过尾矿砂?\"
登记本上赫然写着马副局长的签名——时间是昨天下午四点。
回程的路上,杨进京的传呼机突然响了。是魏红霞发来的紧急消息:\"爹,快回村!有人要烧夜校!\"
当杨进京赶回村时,夜校的方向已经腾起了浓烟。几十个村民正手忙脚乱地提水救火,周校长瘫坐在路边,怀里死死抱着一摞被烧焦的课本。
\"杨、杨支书......\"老人家的眼镜片都碎了,\"孩子们明天要考试啊......\"
杨进京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突然,他注意到地上有串新鲜的摩托车胎印——通往后山的方向。
\"张虎!后山采石场!\"
采石场的小屋里,马副局长正往皮箱里塞钱。门被踹开的瞬间,他下意识去摸腰间的配枪,却被张虎一个飞扑按在地上。
\"杨进京!你敢动我?\"马副局长挣扎着怒吼,\"我姐夫是......\"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打断了他的话。杨进京把一袋红砂砸在他脸上:\"德国人要起诉你破坏外商投资,这够判你十年!\"
马副局长的嚣张气焰瞬间熄灭。他突然跪下来抱住杨进京的腿:\"杨、杨哥,我交代!都是刘副县长指使的!他说要搞垮你们村办企业......\"
审讯持续到深夜。当杨进京走出派出所时,东方已经泛白。他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却看见魏红霞急匆匆跑来:\"爹!不好了!刘三的媳妇要早产,卫生所说是难产!\"
卫生所里,刘三媳妇的惨叫声撕心裂肺。赤脚医生急得满头大汗:\"胎位不正,得送县医院!\"可最近的救护车也要一小时才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