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旌忽然朝他这边瞥了一眼。
就这一眼，内尔海勒整个人直接瘫了，冷汗唰地冒出来，脑袋死死埋进胸口，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你意思是，这玩意儿副作用太大，治不好，所以你后期就甩手不干了？”付旌问。
佐佐木修兵点点头，语气平得像在说天气：“对。
太折腾，还容易把自己玩崩，我没那闲工夫。”
“可现在有人自己送上门来，你就想收着当宝贝？”
付旌嗤笑一声：“他不是自己送来的，是我抓来的。”
他顿了顿，嘴角一扬：“这事儿，得算我欠你个人情。
而且，我猜你以前……也玩过这套吧？”
佐佐木修兵没躲，笑着应了：“人情我记下了，回头慢慢还你，不急。”
“至于你说的……没错，我试过。”
他语气平淡得像在讲昨天晚饭吃啥：“但那玩意儿，真不是人干的。”
“你想控制别人的身子，就得往他脑子里钻。
一次两次行，十次八次也撑得住，可要是几十上百次……”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内尔海勒，轻飘飘地补了一句：“你猜，他脑子里现在有多少个‘他’？”
付旌眯眼看向那抖成筛子的家伙，笑了：“你当年基地里那笼子，锁着一堆活人当材料，还用得着你自己动手？”
佐佐木修兵摇头：“你不懂。”
“我手下那些实验体，绝大多数，都是从脑子里彻底清空的——干净、听话、无后患。”
“可你要做意识剥离，就得让他一直醒着，一直记得自己是谁。
这就麻烦了。”
“我偶尔心血来潮，留几个清醒的，图个乐子。
可一旦玩过头，脑子里一堆‘我’互相掐架，那后续清理、监控、安抚……全得我亲自来。”
“我时间宝贵，不是开心理诊所的。”
付旌盯着他，眼神一点点变深：“你这话，说得像在自辩。
可我刚进来的时候，满屋都是你的‘作品’，个个有脑子、有想法，就只是……不敢动。”
“你那几个剑队的，起初跟傀儡没两样。
可最近，剑三那个，脑子都快长翅膀飞出去了——这不也是你慢慢放的？”
“你一边养着他们的意识，一边又怕他们跑掉。
这不是自相矛盾？”
佐佐木修兵突然笑了，笑得有点松垮，像被阳光晒透的旧毛衣。
“世界天天变，人也不能死板。”
“剑队要出任务，没人盯，得靠自己判断。
给他们脑子，是方便，不是纵容。”
“至于那些没用的废物……留不留意识，看我今天心情好不好。”
付旌仰头哈哈笑了几声，笑得肩膀乱颤，像故意把锅往对方身上扔。
好半天，他才停住，盯着佐佐木修兵，慢悠悠说：
“这么说……这小子，对你来说还真是个香饽饽。”
“可惜，”他话锋一转，语气温和得像在说“天要下雨了”：“我现在真没空听你唠嗑了。”
佐佐木修兵眉头一跳，心里咯噔一下。
付旌没松手。
相反，他把麒麟刺又往前递了半寸，刀尖快贴上内尔海勒的脖子了。
“我们之前说好了，你讲完秘密，我饶他一命，留给你研究。”
“可你现在讲的，我一句都不信。”
“协定没完成，那这人——”他轻轻一笑，“还是得死。”
话音刚落。
刀光一闪。
一道细细的红线，从内尔海勒的喉间绽开。
血没喷出来，像被时间按了暂停。
佐佐木修兵瞳孔猛地一缩——这种表情，他十年没露过了。
付旌却已经转身，一脚踩在出口的台阶上，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
“我真没骗你，我现在赶飞机呢。”
“不过——”他回头，冲佐佐木修兵扬了扬眉，“咱们很快，还会再见面。”
门砰地关上。
实验室里只剩血滴落的嗒、嗒声。
佐佐木修兵站在原地，脸上的震惊慢慢褪去。
然后——
他嘴角，缓缓勾了起来。
像发现了一个，比实验本身更有趣的小秘密。
奥古迪姆瞪大了眼，嘴巴张了张，终究忍不住问：“佐佐木，付旌这王八蛋都杀到咱们实验室门口了，还当着咱俩的面耍猴戏，你咋还笑得出来？你心里没点数？”
佐佐木修兵慢悠悠转了圈椅子，脚尖点了下地，嘴角一扯：“你家娃期末考了满分，你第一反应是骂他？还是乐得半夜啃鸡腿？”
奥古迪姆一懵：“啥？啥叫满分？”
“付旌啊。”佐佐木笑得跟看孩子撒欢儿似的，“他现在演得越疯、越癫、越不要命，越说明他真把心里那层皮扒了。
以前那个嘴上喊正义、心里怕死的软蛋，死了。”
“你意思是……他真变狠了？”
“对。”佐佐木耸耸肩，“可那又怎样？我研究的是怎么把人魂塞进机器里，不是搞道德审判大会。
他演得再像，也不过是我实验台边上的一个噪音。”
“那你刚才跟他耗半天，就为了看他演戏？”
“嗯。”佐佐木懒洋洋撑着下巴，“看他是不是真能为了活命，连良心都当废铁卖了。”
奥古迪姆彻底无语，一拍大腿：“你这人说话，跟绕迷宫似的！我听不懂！可现在不是你玩心理剧的时候！”
他声音陡然拔高：“白鹰国黑宫能点头出兵，已经是天大的面子！付旌要是真跑回联盟舰队，他们哪还有胜算？万一他们临阵退缩，转头就把锅甩我们康纳德头上，你让我怎么交代？”
佐佐木轻笑一声，指尖敲着扶手：“你说他们真会退？”
“会！”奥古迪姆急得差点跳脚，“你还不懂吗？他们不是傻子，是精算师！只要利益不够大，他们连根毛都不会多拔！现在这局面，打赢了没好处，打输了丢脸还丢人，换你你干不干？”
佐佐木不急不躁，抬了抬手腕：“两害相权取其轻？”
奥古迪姆愣住，半晌才一拍大腿：“对啊！就是这句话！你们龙国这四个字，真他妈一针见血！”
佐佐木忽然咧嘴一笑：“所以说，你们西方人吵八百句，不如我们祖宗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