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何事?”楚容朝快步走到宿羡之身边,伸手探向他的额头,察觉到体温正常后,才稍稍松了口气。
楚容朝看向宿品韵,眼神里带着审视与不悦,沉声道:“宿夫人,此刻为何会在凤鸣殿?”
宿羡之轻轻拽了拽楚容朝的衣袖,强笑着开口,“陛下,母亲只是来看看我而已,没什么的。”
“许是听闻我身体不适,心中担忧,所以才急着过来。”他的语气轻柔,试图缓和这剑拔弩张的气氛,苍白的脸上挤出一抹微笑,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
楚容朝深深看了宿羡之一眼,知晓他是在维护自己的母亲,心中虽有不满,却也不好发作。
她转头看向宿品韵,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宿大人,今日羡之刚回宫,身体还需静养,还请先行离开吧。”
宿品韵脸色微变,张了张嘴,似想说些什么,但在触及楚容朝冰冷的眼神后,终究还是咽下了到嘴边的话。
她行了一礼,眼神中闪过一丝不甘,随后带着身后的人离开了凤鸣殿。
待殿门重新关上,殿内恢复安静,楚容朝松开宿羡之,起身走至窗台,背对着他,声音清冷,“宿大人是来做什么的,既然你不想说,那朕便不问。”
听到她的自称,宿羡之喉间一紧。
在他的面前,她一向是自称“我”,可是现如今,一句“朕”,瞬间在两人之间筑起了一道无形的墙。
他挣扎着起身,扶着一旁的桌子,缓缓走到楚容朝身后,声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陛下,我......”
楚容朝摆摆手,指尖微微发颤,将那抹克制的情绪藏进广袖里,“不用解释,朕有些公事处理,先回凤文阁了。”
话音未落,她已转身大步迈向殿门,裙摆扫过青砖,惊起一阵细微的响动。
宿羡之望着那道决绝的背影,张了张嘴,最终只吐出半声破碎的叹息。
夜色愈发浓重,颂和殿内烛火摇曳。
沈听颂斜倚在檀木榻上,指尖慢条斯理地摩挲着扶手,听到宫人禀报方才宿品韵的闹剧,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贪心不足蛇吞象。”
他忽地坐直身子,衣料摩擦发出细碎声响,“去查查,宿家最近和哪些朝臣来往密切。”
身旁的贴身小侍应声退下,殿内陷入诡异的寂静。
凤文阁内,楚容朝将奏折重重摔在案上。
烛火在风的撩拨下剧烈晃动,在墙上投下她扭曲的影子。
诡越安静地立在一旁,看着她紧攥的拳头,喉结动了动,终究还是开口,“小宝,宿大人此举......”
“不过是想借孩子巩固势力罢了。”楚容朝猛地转身,眼中跳动着压抑的怒火,“她以为诞下皇长女就能拿捏后宫?简直痴人说梦!”
话音刚落,窗外突然传来一声闷雷,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在琉璃瓦上。
诡越上前半步,披风带起一阵风,将案上的烛火吹得明灭不定,“宿家在朝中根基颇深,贸然处置恐生变故。”
他的声音低沉而冷静,带着久经沙场的沉稳,“不如......先从长计议?”
楚容朝捏着案角的手指泛白,良久才缓缓吐出一口气,“你说得对。只是羡之......”
她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宿羡之苍白的脸,心口泛起一阵钝痛。
与此同时,凤鸣殿内,宿羡之蜷缩在床榻上,望着窗外的雨幕出神。
小侍捧着汤药进来,轻声道:“君后,该喝药了。”
他木然摇头,思绪还停留在楚容朝那句冰冷的“朕”上。
自入宫以来,她从未对自己这般疏离,即便两人偶有争执,她也会温声哄他。
可今日......
“君后,您若是不喝药,陛下知道了会担心的。”小侍的话让宿羡之浑身一震。
他颤抖着接过药碗,苦涩的药汁顺着喉咙滑下,却不及心中的苦涩万分之一。
雨越下越大,整个皇宫笼罩在一片水雾之中。
沈听颂站在颂和殿的回廊下,望着雨幕轻笑出声。
他身后的小侍小心翼翼地问道:“主子,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沈听颂摇摇头,望着雨幕中扭曲的宫墙倒影,衣摆被风掀起又落下,“我能做什么,人心又岂是我能控制的,端看宿家的人怎么选择了。”
他忽然转头,眼中闪过冷芒,“不过你派人去盯着宿家,一旦她们敢有别的念头,那就立马斩草除根。”
小侍应声退下,廊下只余雨打芭蕉的声响,他抬手接住一粒水珠,在指尖碾出细碎的凉意。
悦和楼内雾气蒸腾,沈妙音望着刚收起伞进来的宿慕之,绣着并蒂莲的帕子已经递到她肩头,“浑身都湿透了,仔细着了凉。”
她熟稔地擦去对方发梢的水珠,忽然嗅到一丝酒气,“又去醉仙阁了?”
宿慕之甩开她的手,径直走向包厢,手中的伞撞在门框上发出脆响,“不喝酒难道等着看宿家自相残杀?”
她抓起案上的酒壶猛灌一口,辛辣的液体顺着嘴角流下,在月白色衣襟晕开深色痕迹,“越来越贪心了——我那个好母亲,现在连陛下的立储之事都要插手。”
沈妙音关上门,檀香混着雨水的腥气扑面而来。
她展开软垫坐下,望着宿慕之泛红的眼眶,语气难得凝重,“你们宿家到底是怎么想的?宿羡之已经是君后,只要他生下孩子,也许便是下一任皇太女......”
“太女?”宿慕之突然笑出声,震得酒盏里的液体泛起涟漪,“我那母亲眼里只有权力。她生怕陛下立其他人的孩子,更怕......”她的声音陡然压低,“怕陛下哪天厌弃了宿家。”
窗外惊雷炸响,沈妙音下意识攥紧帕子,“明日宿家聚会,你当真要去?”
“不得不去。”宿慕之将空酒壶重重砸在桌上,“祖母年事已高,根本管不住母亲。那些姨母们又都被权势迷了眼,若没人出面......”
她的目光落在窗棂透进的雨帘上,“宿家迟早要将羡之拖进深渊。”
沈妙音起身倒了两杯热茶,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两人的面容,“你别忘了,陛下最恨结党营私。宿家若真敢逼宫......”
她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更鼓声,惊起檐下栖鸟。
宿慕之接过茶盏,却只是盯着水面打转的茶叶,“所以我才要去。羡之那性子,只会一味护着宿家,可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