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切割声再次划破死寂。
林默手中的小型切割器嗡鸣着，砂轮高速旋转，与厚重的车头钢板剧烈摩擦，迸溅出密集的、灼热的火星。
火星映照着他护目镜后的双眼，眼神凝聚，心无旁骛。汗水顺着他的鬓角淌下，很快又被高温蒸发，留下一道道淡淡的盐渍。
空气中弥漫着金属烧灼的焦糊味，混杂着臭氧的刺鼻气息，令人喉咙发干。
王建国缩在相对远一些的角落，怀里紧紧抱着那柄巨大的骨镰，眼神惶恐地扫视着驾驶室外昏暗的荒野。
每一次切割器发出的尖锐噪音，都像一把尖刀，扎在王建国心头，他总觉得黑暗中有东西正盯着他们，随时会扑出来。
他张了张嘴，想提醒林默小声点，但看到林默那副全神贯注，仿佛将周遭隔绝的模样，又把话咽了回去。
他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
林默就像一台设定好程序的机器，唯一的目标就是修复这堆濒临解体的钢铁。
“滋啦——”
又一块扭曲变形的加强筋被成功切断。
林默立刻换上焊接枪，调整功率，耀眼的蓝白色电弧再次亮起，将新切割好的替代钢板精准地焊接到位。
焊缝银白，粗壮，一道狰狞的焊疤。
他动作熟练，行云流水，切割、打磨、测量、焊接，每一个步骤都衔接得近乎完美。
那份沉稳与专业，与这末日第三天的混乱与绝望格格不入。
时间在这种枯燥而高强度的重复劳动中，变得模糊而漫长。
铅灰色的天空，死气沉沉，旧世界的湛蓝早已不见踪影。
当林默完成对车头底部一处关键悬挂连接点的加固焊接后，他终于停了下来。
他摘下护目镜，露出布满汗水与油污的脸，眼眶周围被护目镜压出了深深的印痕。
他重重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手臂因为长时间维持同一姿势而微微颤抖。
他走到刚刚修复完成的几个主要承重结构旁，用戴着厚实手套的手，用力推了推，又踹了几脚。
之前一碰就晃动的金属结构，此刻纹丝不动，传递出一种令人安心的坚固感。
林默在意识中查看。
【结构完整度：25.3%】
终于，突破了25%的大关。虽然距离系统评估的“基础安全”标准还差得远，但这已经是依靠他现有工具和材料能达到的极限了。
修复工作耗尽了他们昨天拆解的大部分优质钢材，剩下的都是些零碎或者难以利用的部件。
最关键的是，他的体力也几乎达到了极限。
连续近二十个小时的高强度作业，即使有能量核心的微弱强化，也让他感到一阵阵自骨髓的疲惫。
“小……小林，弄……弄好了？”
王建国看到林默停下，小心翼翼地凑过来，声音沙哑地问道。
林默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车窗外。
那列巨大蜈蚣般的绿皮火车残骸，依旧是他们前进道路上不可逾越的障碍。
车头是加固了一些，但以它目前的状态和那可怜的35%引擎效率，想要撞开或者拖动这庞然大物，无异于痴人说梦。
“车头暂时稳定了。”
林默的声音带着疲惫，却依旧平静。
“但前面的路，还是被堵着。”
王建国的脸上刚刚升起的一丝希望，瞬间又被浇灭。
他顺着林默的目光看向那列绿皮火车，脸上露出绝望的神色。
“那……那我们怎么办？总不能一直困在这里吧？”
林默没有立刻回答。
他走到驾驶台前，目光扫过那些破碎的仪表和断裂的线缆。
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难道真的要被困死在这里？
林默的眉头紧紧皱起，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冷的控制台边缘。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列绿皮火车残骸。
视线从车头扫到车尾，仔细观察着每一节车厢的姿态和连接方式。
突然，他的目光停留在某处。
那是列车中段，两节车厢连接的地方。
因为剧烈的撞击和脱轨，那两节车厢扭曲的角度特别大，连接处的挂钩和缓冲器承受了远超设计极限的应力。
其中一根连接销，看起来已经断裂了大半。
一个大胆的想法，瞬间在他脑海中形成。
如果……
如果能彻底破坏那个连接点，让那两节车厢彻底分离呢？
虽然无法移开整列火车，但这或许能让其中一节车厢因为失去连接而发生小范围的位移，或者倾斜得更厉害一些，从而在旁边……
挤出一条缝隙？
一条刚好能让他们这破旧车头勉强通过的缝隙？
这个想法风险极大。
首先，破坏连接点需要精确而强大的力量，他们手头只有骨镰和一些基础工具。
其次，就算成功分离，车厢是否会如预想般位移，留出足够的空间，完全是未知数。
更危险的是，一旦连接点断裂，那节失去支撑的车厢可能会瞬间倾覆，如果他们刚好在旁边，后果不堪设想。
但……
林默看了一眼自己列车头那刚刚提升到25.3%的结构完整度。
这是他们目前唯一的，可能的机会。
“老王。”
林默转过身，看向一脸茫然的王建国。
“我们或许……有个办法。”
他指着远处绿皮火车中段那个扭曲的连接点。
“看到那里没有？两节车厢连接的地方，看起来快断了。”
王建国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眯起眼睛看了半天，才勉强看清。
“好像是有点……那又怎么样？”
“我们想办法把它彻底弄断。”
林默的声音斩钉截铁。
“弄断它？！”
王建国吓了一跳。
“那玩意儿死沉死沉的，我们怎么弄断？”
“用骨镰，还有这个。”
林默从工具箱里拿出了一根最粗长的撬棍，又检查了一下手持切割器剩余的能源。
“我们集中力量攻击那个最薄弱的点，也许能成功。”
王建国看着林默认真的表情，又看了看那根撬棍和骨镰，脸上写满了怀疑和恐惧。
“小林，这……这太冒险了吧？万一弄不好，那车厢塌下来……”
“不冒险，就只能等死。”
林默打断了他，语气冰冷。
“要么在这里等着被怪物找到，或者饿死、困死。要么，就赌一把。”
王建国被林默的眼神看得一个哆嗦，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来。
他知道林默说的是事实。留在这里，就是死路一条。
“好……好吧！我听你的！”
王建国一咬牙，下定了决心。
“需要我做什么？”
“你拿着骨镰，我用切割器和撬棍。找到最脆弱的连接轴或者插销，集中攻击。”
林默简单交代了几句，率先拿起工具，跳下了车头。
王建国深吸一口气，也抱着骨镰跟了上去。
两人再次来到那列坟墓般的绿皮火车旁，小心翼翼地靠近那个扭曲的连接点。
近距离观察，情况比预想的还要糟糕一些。
连接处的金属因为巨大的拉扯力而严重变形，几根手指粗的钢制插销已经弯曲断裂，只有一根最粗的主连接轴还勉强连接着，但上面也布满了细密的裂纹。
那模样，下一秒就会彻底崩断。
“就是这里！”
林默眼神一凝，指着那根布满裂纹的主连接轴。
“老王，用骨镰砍它的侧面，尽量把裂纹扩大！”
“好！”
王建国应了一声，双手紧握骨镰，憋足了劲，朝着那根锈迹斑斑的连接轴狠狠砍去！
“铛！！”
一声雷鸣般的巨响！
骨镰砍在坚硬的特种钢上，只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白痕，震得王建国双臂发麻，差点握不住骨镰。
“不行啊小林！这玩意儿太硬了！”
王建国苦着脸喊道。
“继续砍！别停！”
林默低吼一声，同时启动了手持切割器，对准连接轴上最大的一道裂纹，开始切割！
“嗡——滋滋——”
尖锐的噪音再次响起，火星四溅。
切割器在坚硬的钢材面前，进展依旧缓慢，但聊胜于无。
王建国咬着牙，再次抡起骨镰，一次又一次地劈砍在连接轴上。
“铛！”“铛！”“铛！”
每一次撞击，都让连接轴上的裂纹肉眼可见地加深一点。
林默则用撬棍，狠狠地楔入裂缝之中，用尽全身力气向下压，试图将裂缝撬开。
“嘎吱——嘎吱——”
金属扭曲的声音令人牙酸。
汗水浸透衣物，滴滴淌下，体力飞速消耗。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连接轴上的裂纹越来越大，越来越深。
金属疲劳的呻吟声也越来越清晰。
“加把劲！快了！”
林默嘶吼着，再次将撬棍狠狠压下！
王建国也拼尽全力，将骨镰劈在了同一个位置！
“咔嚓——嘣！！！”
一声炸裂般的巨响！
那根承受了无数摧残的主连接轴，终于不堪重负，从中间猛然断裂！
连接彻底断开！
几乎在同一时间，失去连接的那节沉重的绿皮车厢，发出一阵令人心悸的金属扭动声，猛地向一侧倾斜！
“轰隆隆——”
车厢倾斜的角度越来越大，眼看就要彻底翻倒！
而它倾斜的方向，刚好在旁边，挤出了一条狭窄的通道！
通道宽度将将够一个车头通过！
“快！上车！”
林默扔掉撬棍，大吼一声，拉着几乎吓瘫的王建国，朝着自己的列车头狂奔而去！
身后，是那节正在缓缓倾倒的巨大车厢，以及随时可能引发连锁反应的钢铁残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