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无常亦投来疑问的目光,夏柠苦笑着解释:“江先生途中得知,沈公子的师尊提前出关,已然先行抵达。”
此话暗含深意——虽有他人到场,却可信赖;至于江先生,不妨就此止步。
换做他事,江与或许一笑置之,转身离去。然此次关乎碧水金炎,他志在必得,沉思片刻后,温和笑道:“既已至此,不妨入内一观。”
夏柠本担心江与知晓此事后勃然大怒,如今见他泰然自若,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江先生,请进。”
夏柠举止端庄,引江与入内。
踏入别墅大门,江与眯眼适应室内耀眼灯光。
别墅内复式布局,鎏金铺就地面,天南紫檀制成家具,十九世纪古董钢琴与鲸与皮真皮沙发彰显奢华。
真正的世家大族,总以雍容气度示人。
风姿潇洒的沈公子手持木扇,悠然自得。身旁是一位胡须花白的老者,身着练功服,对外界充耳不闻,闭目养神。
夏无常见到老者,即便平日高傲,也急忙上前鞠躬行礼,恭敬道:“晚辈夏无常,拜见沈老。”
沈老微微颔首示意。
另一边,一名中年男子衣衫凌乱,面容憔悴,皮肤干裂如荒芜的大地。他的血液呈现金黄色,散发奇异香气。
正如江与所料,夏柠因频繁接触此人,才沾染上碧水金气。
夏柠快步跑去,取出药片:“爸爸,先吃了止痛药,再让沈老为您诊治。”
尽管备受煎熬,男子眼中仍留存几分威严,他点头道:“未曾想我夏侯生商海沉浮多年,如今垂暮之年,竟遭遇此厄运。”
“来吧,无需顾忌,治不好也罢,免得日后日夜受苦。”
沈老睁开双眼,缓缓开口:“老夫已知夏先生病因,体内有不明毒素,如同温水煮蛙,初时毫无征兆,察觉时已无力回天。”
夏柠心急救父,恳求沈老:“只要治好我父亲,任何报酬都可。”
沈老负手而立,笑意加深:“到了我这境界,早已无所欲求,只求探索大道,金钱不过是身外之物。倒是我还未成家立业,作为师父,有些担忧……”
说到此处,沈老戛然而止。
其意昭然若揭。
夏柠抿唇轻颤,毅然决然地道:“好,若沈老能治好我父亲,我愿嫁予沈公子。”
沈公子眼中一亮,内心狂喜,却故作镇定:“希望夏柠不要勉强自己。”
夏柠摇头:“我不勉强。”
夏无常眉梢微扬,笑意隐现,似乎将身边的江与视作无物。
传闻沈老十年前便是凝劲圆满的顶尖高手,闭关十年归来,恐怕已突破桎梏,晋升为化劲宗师。
此人不仅武艺超群,还精通医术,以阵法入医,其手段堪称夺天地之造化。
若夏柠与沈公子成婚,夏家左脉得其支持,有化劲宗师坐镇,压制右脉自然易如反掌。
豪门之中,子女联姻向来是利益博弈的关键。
夏柠深知这一点,何况沈公子仪表堂堂,嫁与他并无亏欠。
右脉重武力,左脉谋商道,近年来世俗武道兴盛,左脉在家族争斗中渐处劣势,一直在寻觅一位世俗高手助阵。
然而,世俗中凝劲高手寥寥无几,更别提化劲宗师或更高的合劲大能。
大能一出,天下谁能与其争锋?
合劲大能在整个华夏屈指可数,堪称人中龙凤。
见目的达成,白发长须的沈老含笑点头:“适才我已在别墅四周布下六爻奇门阵,此乃道家至阳至刚之阵,夏先生中了阳刚毒气,此阵可助以毒攻毒,定能见效。”
江与闭目凝神,片刻后睁开双眼,淡声道:“荒谬至极。”
众人静默,才发现大厅不知何时多了一位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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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不过十岁,容貌清秀,身形瘦弱。
衣着普通,一身休闲装,宛如学生般朴实无华。
若非他开口打断,沈老甚至未察觉大厅何时多了这个少年。
“你方才说什么?”
沈公子收起折扇,眸中寒芒乍现。
那天在药铺门前,他曾与江与有过短暂交集,印象里,江与那股傲气最为深刻。
江与静静伫立,双手负于身后,虽是最年轻的一个,却自有一股威严,连沈老都无法压制。
夏柠沉默,夏无常茫然,沈老震惊又愤怒……
众人表情复杂。
江与瞥了眼沈老,冷哼道:“你这话纯属胡言。”
夏侯生因碧水金气侵体,发病时全身如火炙烤,痛不可耐,这份苦楚唯有江与深知。
若要沈老以至阳之法驱逐夏侯生体内的碧水金气,除非是上古修者,能承受无尽痛楚。
否则,一旦至阳之力与碧水金气相撞,瞬间爆发的能量足以吞噬整个大厅的人,而夏侯生凡人之躯也会即刻被毁。
寒池珊瑚、碧水金炎,一寒一阳!
它们相辅相成,但凡有寒池珊瑚生长之地,必有一半水域冰封一半沸腾,堪称奇景。
再说沈老,他布下的阵法在江与眼中破绽明显,只需轻弹手指,便能将其彻底瓦解。
方向是对的,只是方式欠妥。
“胡言乱语?”
沈老闻言怒极反笑,手指直指江与:“哪里冒出来的小子,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宗师一怒,血溅百步。
此话绝非虚言。
夏无常面色大变,急切开口:“江先生,请注意言辞,您可知面前之人是谁?”
话语中已满是不满。
此刻他略有悔意,早知不该答应夏柠邀请江与前来。
江北赫赫有名的风水天师,竟被一个少年当众质疑?
实属荒谬!
夏柠也蹙眉,心中焦急不已。
江与掷地有声地说:“他是谁我不清楚,但我确定,他所说的话毫无根据,若付诸实践,只会害了夏侯生。”
沈老大双目圆睁,厉声质问:“我精通六爻奇算、周易八卦,通晓阴阳,明辨乾坤,更是江北奇门一脉的领军人物,国家宗教协会副会长。多年研习《黄帝内经》与《本草纲目》,救治过的达官显贵不计其数。”
“我以六爻推演天下之事,以八字预测世人命运,你说我所言荒谬,可有证据?”
一个十 岁的少年公然指责,让沈老大当场震怒。
若是在私下议论尚可,但他偏偏选择在众目睽睽之下直言,这样的场合,一句话足以毁掉一个人。
众人对江与的轻蔑并非没有道理,毕竟他的年龄难以让人信服。
在任何领域,卓越的成就都需经年累月的钻研。这孩子不过十 岁,如何能懂得其中深意?
“他是谁?”沈老大冷声问道。
夏柠心急如焚,深知沈老大动怒后局势已不可挽回。
她急忙解释:“江先生是应我之邀前来为父亲诊治的人选。”
“治病?”
沈老大放声大笑,眼神锐利。
沈公子在一旁语带嘲讽地说:“夏柠,我能理解你救父心切,之前我就提醒过你,别轻信外人。父亲的病症复杂难治,不少名医都无法应对,你怎么能让一个路遇的毛头小子为父亲诊治?这太草率了。”
……
夏柠陷入迟疑。
她抬头看向江与,只见少年面对指责泰然自若,仿佛被责备的不是自己一般。
“江先生,向沈老道歉吧。”夏柠焦急地催促。
奈何江与冷眼瞥了沈老一眼,轻蔑道:“道歉?他配吗?”
完了!
夏柠掩面叹息,恨不得将江与推到一边。
“你说什么?”
沈老之前虽生气,也只是不满江与的教养问题。作为晚辈,在公开场合质疑长辈,更何况这位长辈还是在江北赫赫有名的沈老。
此刻,江与的话越发过分,已经触及到对沈老名誉的侮辱。
夏无常急忙制止江与:“江先生,沈老念你年少无知,才未与你计较。切勿口出狂言,得寸进尺。”
江与的傲慢激起了众人的不满。
沈老步步紧逼,问道:“你知道奇门八卦吗?”
“憾龙经呢?”
“明理乾坤又如何?”
“连我在问什么都听不明白?”
“我九岁拜入九宫真人门下,十二岁凭借毅力和天赋进入武道,十九岁达到凝劲高手,被师父称为武道天才。二十八岁晋升凝劲中期,三十六岁达到凝劲大圆满,称霸江北。”
每说一句,沈老便向前迈进一步。
他的气势也随之提升。
“四十八岁,步入半步宗师。”
“五十九岁,突破极限,成为化劲宗师。”
亲自从沈老口中证实这一点,夏无常瞳孔微缩。
果然,沈老早已跻身化劲宗师之列。
刹那间,夏无常的目光变得炽热。
夏柠也满怀敬仰地望向沈老,若他再年轻三十岁,夏柠或许会对他倾心。
目睹世俗武者的实力后,夏柠始终对这类人怀有崇高的敬意,并发誓此生定要嫁给一位世俗武者。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反之亦然。
沈老语气温厚而坚定,目光如炬:“我这一生的成就,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江北首富马天宗见到我都得客客气气,尊称一声沈老。你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辈,就算云城的大人物见了我,也得退让三分。”
江与微微一笑:“同龄人里,你确实算得上出色……”
话锋一转:“但在我的眼里,你连我最不成器的那个徒弟都不如。”
夏柠听罢,心中惊惧不已,江与今日的态度实在太过咄咄逼人。
她急忙拉住江与的衣袖:“江先生,我送您回去吧。”
她开始有些后悔结识此人。
眼前这个年轻人,显然不知天高地厚。
江与偏头轻笑:“为何要走?”
沈老语气加重:“小子,今天就让你见识一下老夫的本事!”
话音刚落,沈老掐指念咒,须发无风自动:“开阵!”
刹那间,众人眼前一晃,四周景象瞬间变化,景物变得朦胧,空气中的温度也随之攀升。
“有趣,终于遇到一个让我感兴趣的凡人武者。”
江与笑意更浓。
“这就是传说中的神术啊。”
夏无常和夏柠等人被眼前的异象吸引,早已忘了江与的存在,纷纷赞叹不已。
即便面对如此强大的威压,夏柠仍忍不住有跪拜的冲动。
江与开口道:“你说的那些,我确实不懂。在我看来,那不过是些粗浅的术法,不足为奇。”
“放肆。”
沈老操控阵法,欲让这狂妄的年轻人尝尝厉害。
若真惹恼他,也不介意用这小子的血来祭阵。
江与负手而立,缓步向前:“我说你所言不实,因为你根本不懂真正的阵医之道。错误终究是错误,纵使你成就非凡,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阵法之道,以天地为眼,众生为子,包容万里天象、草木山川。你所设之阵,不过是残阵基础上稍作改动,实则南辕北辙,改得毫无道理。妄图以此阵治病救人,不仅无益,反而有害,最终只会害了夏侯生和众人。”
“罢了,你问凭什么质疑你,现在就告诉你!”
江与在阵中行走自如,如履平地。
沈老脸色骤变,惊呼出声:“这是怎么回事?”
此刻他感受到,此阵混乱不堪,逐渐失去控制,仿佛被强行撕裂。
这阵法是他耗时十几年完善而成,自认早已与阵法合二为一。既能窥天机,也能疗疾患,正是凭借此阵,他在江北风水界声名鹊起。
江与五指微张,平展手掌,轻喝一声:“阵起!”
顿时,大厅光芒大盛,耀眼无比。
江与掌控阵法,宛如天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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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置身阵中,感受到的威压倍增。
夏柠低声呢喃:“发生了什么?”
只见江与掌间毫光闪烁,璀璨夺目,如同握着一团金芒。
一声惊呼猛然响起:“掌心三寸,一念成阵?你是何方神圣?”
沈老连连后退,神情慌乱,魂飞魄散。
“我是谁?”
江与凝视掌中小阵,陷入沉思。
片刻后,他答道:“有人称我元婴真人,有人唤我老师,还有人喊我明洞仙翁,我的身份众多。”
“怎会如此,世间怎会有此等人物?”
沈老顾不得形象,失态狂呼。
江与摇头:“称不上一念成阵,不过是把你的残阵稍作改良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