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当审神者不是审神者35
一切就像林雨想象中那样窒息。
攀扯来攀扯去的亲戚，吵闹的小孩子，以及避不开的打探，她强颜欢笑着，戴上了成熟的面具，等到这顿莫名其妙的聚餐结束，她才松了口气。
回家的路上，父母在前面走着，父亲一身酒气，母亲碎碎念着什么，林雨低着头，她身边跟着林夏。
“姐。”林夏和林雨小声道，“你回来做什么，妈真的会给你安排相亲。”
林雨沉默了一下，然后回答：“她敢给我安排相亲，我就敢掀桌子。”
林夏耸肩：“哇哦。”
“你呢？最近还有头疼吗？”林雨问，她的妹妹情况也不太好。
“还活着。”林夏简单的笑了笑。
“你们两个走那么慢做什么？当心我给你们关在外面哦。”母亲在前面催促林雨和林夏走快点，她又开始唠叨，“走路那么慢，也不知道刚刚饭吃到哪里去了。”
“哎，林雨，你到底找没找到新工作，我告诉你啊，家里没有老给你啃，你已经毕业了，事情我管不着，但你要是在外面流浪，蓬头垢面回来我可不认。”
“我和你说，刚刚你姨家的大闺女可看见了，人家和你同一年的，现在都买房付首付了，年后就要结婚，收对面的这个数呢。”
“你什么时候给我找个女婿回来？我可告诉你，低于这个数，我不会同意的——”
“老方，那个隔壁街开店那个方叔你可知道，他们的大儿子年龄正合适，最近在找姑娘呢...”
“怎么不说话啊，真是，和你说话真没劲，闷葫芦一个，也不知道随谁，那个方小哥你明天就去见一见，留个联系方式，妈觉得那孩子老实，主要是工作稳定，和你到处找不到工作可不一样。”
“你现在有存款没有？都工作两年了，过年回来也不知道带点东西，真就拖着个行李箱，哎。你姨家的大闺女可拿着不少好东西过来的，你注意到门后面那些东西没，都是她拿来的，那可都是好东西。”
林雨低着头，面无表情的听着，她的思想已经不在此处，脑海里有一个小恶魔在唱歌，还有一个随着歌声跳舞的小黄狗，小黄狗追着自己的尾巴打转，小恶魔摇着尾巴，像一个小天使一样发出清透的歌声，她突然有点手痒，想把他们画下来，做成手书，发布到平台上。
“林雨，林雨。”
林雨回过神，对上了父亲苍老的脸，她先是愣住，像是才发现父亲已经那么老，随后就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酒气，她应了一声：“爸，什么事？”
“你妈和你说话呢。”
父亲开口，示意林雨看向母亲。
母亲已经不走了，她看起来很愤怒，像一个愤怒的石狮子，林雨也看见了母亲头发里的些许苍白，她静静的和母亲对视。
“妈。你叫我做什么？”
母亲跺了跺脚：“我说你明天穿好看点去和方小哥见一见，听见没？”
“不去。”林雨平静回答，“我才二十二。”
“都二十二了，连个男朋友都没有，一天天在外面瞎搞吗？”母亲的声音尖锐起来。
父亲拦了一下，他摆手：“哎，在外面不要这样说孩子。”
但也没有真的拦着，他只是摆了一下手。
“我上次和她通电话，你可知道，她那边有猫叫，不快点找个对象结婚，在外面养猫，还离职。”
母亲的声音更尖锐了，她扮演多年来一直在扮演的角色。
林夏在两米外的地方，她低着头，踢着脚下的石头，也很平静。
林雨也很平静，她平静的看着母亲又开始了她的唠叨，而父亲抽起了烟，他们就在外面，站在家门口，没有人去开门，没有人进屋，隔壁院墙内原本响着的爆竹声不知何时停息了，林雨似乎听见了有人在讨论这边发生了什么，人类的本质就是吃瓜，他们应该正贴着墙听这边的争吵声。
实际上没有人在争吵，只有一个人在说话，偶尔多出父亲吐烟的声音，和石子被踢飞的声音，林雨平静的看着母亲继续说话，她看着母亲的嘴巴不断张合。
“说够了吗？”
林雨问。
她在母亲停顿的间隙，很平静的询问。
母亲突然噎住，她向来擅长用一刻不停的言语来操纵孩子的思想，给孩子口头上的自由，然后试图让孩子走她安排的路线，一旦孩子不顺她心意做事，她就会开始暴怒，尤其是在林雨成年之后，林雨学会了反抗，从拒绝母亲介绍的工作开始反抗，她去了离家更远的地方工作，生活，在破烂的天地拾取自己的碎片。
从那时候开始，林雨和母亲的矛盾就变得不可调和。
林雨记忆深处，母亲不是这样的，她记得很小的时候，母亲很温柔，她笑的像一个少女，一个幸福的女人，她似乎嫁给了爱情，但她也被生活的柴米油盐和时间打败。
父亲也不是现在这样沉默老实，他们会争吵，父亲就会坐在电脑前，玩游戏，一玩就是一下午，好几天，不去理会母亲，在这样的环境下，妹妹诞生了。
变得沉默的父亲，变得越来越暴躁的母亲，以及小心翼翼的林雨。
生活似乎本就该是这般面目全非的模样。
“妈，我回来是觉得太久没见你们了，不是回来相亲的。”
林雨平静道，她很疲惫了，一天的转车，一直到现在，吃饭时她什么也吃不下，那些油腻恶心的大鱼大肉，她忍着恶心吃了下去，没吃几口，她现在胃里还在翻滚，并随着和父母的相处，这种翻滚开始变得剧烈。
她甚至没有力气去和母亲争吵，她又看了眼沉默的父亲，父亲虽然沉默，但他在观察，观察两个女人的战场，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会落下一个看似合适的棋子，然后把战场搅的更乱，但却足够显得他和善好说话。
但林雨知道，他和母亲是同一个阵营。
而妹妹在不远处，她也很沉默，她背对着战场，试图将地面看出花来，林雨猜测林夏应该像刚才的自己一样，已经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以此来屏蔽不想面对的现实。
“你还知道想我们。”
母亲动了动唇，她似乎想软下态度，但又很快意识到这是打感情牌的最佳时机，“那你不如就在家里留下，在家里找工作，早点结婚生孩子，我可以给你带孩子，什么都不用你操心。”
林雨的胃抽搐了一下。
她面部的肌肉似乎也随着抽搐了一下。
“不可能。”
林雨说，她浅褐色的眸子在黑夜中毫无光亮，像两处黑黝黝的洞穴，“妈，”她干哑着嗓子，“我累了，有我能休息的房间吗？”她手上还拖着行李箱，手背上裸露在外的皮肤被冻的青紫，已经开始麻木。
她不想和母亲进行无意义的争吵，也没有力气给母亲解释什么。
她曾经解释过，例如自己为什么睡不着觉，为什么压力很大，什么是突然的负面情绪，什么是精神的感冒。
但母亲的思维已经定型，她不会去接受自己理解不了的东西，只会用自己能理解的方式进行曲解。
父亲也只会说不要想那么多，他们无法理解一个人为什么不会快乐。
家。
林雨想回家，回到很久以前，记忆里那个幸福的家。
她依旧对父母抱有幻想。
她也清楚的知道这一点。
“行了行了，我管不了你了。”母亲在安静了片刻后回答，她摆摆手，“回去了回去了，不过明天的相亲你得去。”
林雨依旧反驳：“我不去。”她的语气平静，她站在黑暗里一个平静的倔驴。
母亲开锁的动作一顿，她扭头看向林雨：“你非要给我顶嘴，不顶嘴就不快活是不是！”
林雨面无表情的看着母亲：“我不去。”
母亲似乎又要爆发。
“妈，外面好冷。”林夏突然开口了，她的声音浇灭了母亲的些许怒火，父亲也看了她一眼，林夏站在更黑的地方，林雨视力不太好，她看不清林夏的表情。
“...真是，都被你姐气昏头了，快进来，你老生病，一天天成绩下降就算了，还三天两头的给我找地方花钱。”
母亲的注意力被分散，矛头也随之转移，门在她的念叨声中打开，暖黄色的灯光毫无温度的落在他们身上，也照亮了林夏的脸，林雨看见她也没什么表情，没精打采的垂着眼睑，头上的发箍不知何时又沾上那个绿色的仿真毛毛虫。
林雨的胃又抽搐了一下，却没有刚刚那么难受，因为她这一次是被毛毛虫恶心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