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丈!您是郎中吧?!求求您!求求您救救俺家娃吧!俺给您磕头了!求求您了!”
年轻父亲那带着哭腔的哀求和一下下磕在黄土地上的闷响,伴随着女子压抑的啜泣声,在这空旷荒凉的黄土塬上显得格外刺耳和无助。
苟尚峰看着眼前这几乎要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孙思邈身上的夫妇,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知道,以这婴儿目前的状态——瘦小如猫崽,皮肤干瘪,眼窝深陷,呼吸微弱——这在现代医学里,是典型的重度营养不良合并严重脱水,需要立刻进行静脉补液、营养支持,甚至可能要进新生儿重症监护室。
可这里是大唐,是缺医少药、连干净水源都可能是奢望的逃荒路上。孙思邈,这位他刚刚才确认身份的药王大佬,又能拿出什么回天之术呢?
孙思邈并没有立刻去扶那对跪在地上的夫妇。他只是俯下身,再次仔细地观察着那襁褓中奄奄一息的婴儿。他的手指轻轻搭在婴儿细微得几乎感觉不到搏动的腕脉上,又翻看了婴儿的眼睑,查看那干裂的小嘴和几乎没有血色的舌苔。
他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脸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唉……” 良久,孙思邈才发出一声深沉的叹息,他伸手将那年轻的父亲扶了起来,“快起来吧。老朽定当尽力而为,只是这孩子亏损太甚,元气将绝,能不能救回来,还要看他的造化。”
他没有给出任何打包票的承诺,只是实话实说。
那对夫妇听到这话,脸上刚刚燃起的一丝希望似乎又黯淡了下去,但终究没有再跪着,只是用充满哀求和期盼的眼神望着孙思邈。
“孩子先天不足,又兼母体气血亏虚,乳汁不下,后天失养,加之长途跋涉,风餐露宿,早已是油尽灯枯之象。” 孙思邈沉声分析着病因,他的话语虽然用的是中医术语,但苟尚峰这个现代医生也能听明白核心意思——就是先天底子差,后天又没奶吃,饿的,加上路上折腾,快不行了。
“眼下最要紧的,是固其欲脱之元气,复其已竭之津液。” 孙思邈说着,便转身打开了他那个看起来沉重无比的药箱。
苟尚峰好奇地凑过去看。
他想知道,面对这种现代医学都需要精密仪器和药物才能处理的危重情况,这位药王会拿出什么灵丹妙药。
只见孙思邈从药箱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小小的瓷瓶,又拿出几根金针。
【金针?不是银针?难道这玩意儿效果更好?还是大佬的专属装备?】苟尚峰内心吐槽。
孙思邈先是取出一根最短最细的金针,依旧是用油灯火焰燎烤消毒(苟尚峰对此已无力吐槽),然后认准了婴儿头顶囟门附近的一个穴位,手法极其轻柔地刺入了一点点。
接着,他又打开那个小瓷瓶,从里面倒出一点点淡黄色的、带着奇异香气的药粉,用手指蘸了极少量,小心地涂抹在婴儿的口唇和人中等穴位上。
【这是外用药?涂嘴上能吸收多少?还有那囟门扎针……小孩子囟门没闭合,这扎下去不会出问题吗?】苟尚峰看得心惊胆战,但又不敢出声质疑。
做完这一切,孙思邈又从药箱里翻找起来,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药物。他一边找,一边对那焦急等待的夫妇说道:“老朽这里有些参须,可补气固脱。但孩子太小,脾胃虚弱,难以克化峻补之品。且眼下津液干涸,需得先补水液,否则便是无源之水,难以回天。”
补水液!
听到这三个字,苟尚峰的眼睛瞬间亮了!
对啊!这孩子最关键的问题就是脱水!严重脱水!只要能把水和电解质补进去,就有希望!
静脉补液在这里肯定是不可能的,那唯一的途径就是……口服补液!
口服补液盐!oRS!
这个在现代医学里被誉为“二十世纪最伟大的医学发明之一”的、廉价却能拯救无数生命的简单配方,不就是盐和糖按比例混合在水里吗?!
盐!糖!
他有啊!
他贴身藏着的那一小包亮晶晶的现代精盐,还有那几块独立包装的方糖!这不就是现成的、效果远超这个时代任何“补药”的救命神器吗?!
苟尚峰的心脏开始砰砰狂跳!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脑海里形成!
他必须想办法,把这口服补液盐给这孩子用上!
可是,怎么才能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又不引起孙思邈的怀疑呢?
他看了看孙思邈,老者还在药箱里翻找着,似乎想找些生津养阴的药材。他又看了看那对愁苦的夫妇,还有那奄奄一息的婴儿。
时间不等人!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显得镇定一些,然后装作一副突然想起什么的样子,对孙思邈说道:
“先生,小子虽然忘了许多事,但模模糊糊好像记得家乡那边,有些老人说,对于这种极度虚弱、难以进食的婴孩,可以用一种特殊的‘神仙水’来吊命……”
他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孙思邈的反应。
孙思邈果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抬起头,皱着眉头看向他:“神仙水?是何物?”
“就是……” 苟尚峰开始了他的“编造”,“好像是用一点点盐,还有一点点甜的东西,化在干净的温水里,说是盐能固脱,甜能补气,让孩子慢慢喝下去,能留住一点元气……”
他这番半真半假的解释,结合了中医里一些模糊的概念(盐入肾固脱,甘味补气健脾),又把自己带来的盐和糖巧妙地包装了进去。
孙思邈听完,眼神里闪过一丝疑虑,但并没有立刻否定。他沉吟片刻,似乎在权衡利弊。盐和糖,确实都有一定的药用价值,少量用于虚弱之人,似乎也并非全无道理。只是这“神仙水”的说法,未免有些……
“你确定是这般配比?” 孙思邈追问了一句。
“小子记不清具体的量了……” 苟尚峰继续装傻,“只记得是很少很少的一点点盐,和稍微多一点点的甜物……先生您是行家,您看这法子可行吗?”
他巧妙地把决定权又抛回给了孙思邈。
孙思邈看了看那奄奄一息的婴儿,又看了看旁边一脸期盼的苟尚峰。眼下这孩子确实是危在旦夕,他手头的药物也未必能立刻见效。这后生说的法子虽然古怪,但似乎也没什么大的坏处,或许可以一试。
“嗯……” 孙思邈沉吟道,“以甘补气,以咸固脱,倒也合乎些许医理。只是这用量需得极其谨慎,过咸则伤肾,过甜则碍脾。” 他看向那对夫妇,“你们可有干净的温水和盛器?”
“有!有!” 那年轻的父亲连忙从行囊里取出一个小小的水囊和一个缺了口的粗瓷碗。水囊里的水是他们早上出发前打的,还带着一点温度。
“好,” 孙思邈点了点头,然后看向苟尚峰,指了指自己的药箱,“老朽这里有些许饴糖,你取黄豆大小一块。盐……老朽这里只有些炮制药材用的粗盐……”
机会来了!
苟尚峰心中一喜,赶紧接口道:“先生!粗盐怕是杂质太多,孩子脾胃虚弱,恐难承受。小子身上好像还有一点点以前逃难时藏着的极细的盐,或许能用。”
说着,他装作在自己身上摸索,然后极其隐蔽地,从怀里那个用好几层布包着的小纸包里,捻出了一小撮亮晶晶的、细如粉末的现代精盐,又从另一个小纸包里取出一小块方糖(他提前掰碎了藏好的)。
他将这两样东西小心翼翼地放到那粗瓷碗里,尽量不让孙思邈和那对夫妇看清它们的真实形态。
“先生您看,就这么一点点够吗?” 他把碗递给孙思邈。
孙思邈看着碗里那比雪还白的盐粒和那块晶莹剔透的糖块,眼神再次闪过一丝惊疑。这盐,白得不似凡物,这糖,也非寻常饴糖可比……这后生的来历,果然不简单。
但他此刻更关心的是婴儿的性命。他点了点头:“量尚可。用温水化开,搅匀了。”
苟尚峰如蒙大赦,赶紧接过水囊,小心地往碗里倒了些温水,用一根干净的小树枝搅拌均匀。
一碗看起来和普通糖盐水没什么区别,但实际上蕴含着现代医学智慧的“救命神仙水”,就这样被他悄无声息地调制了出来。
“给孩子喂下去吧,” 孙思邈对那女子说道,“一次喂一小口,慢慢来,莫要呛着。”
那女子接过碗,看着碗里清澈的液体,又看了看孙思邈和苟尚峰,眼神里充满了最后的希望。她抱着孩子,用一个小木勺,极其小心地舀了一点点,凑到婴儿干裂的小嘴边。
那婴儿似乎已经失去了吞咽的本能,液体顺着嘴角流下了一些。女子又试了一次,用手指轻轻按了按婴儿的下巴。
这一次,婴儿的小嘴似乎微微动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吞咽声。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地看着。
女子又耐心地喂了几次,婴儿断断续续地,竟然真的喝下去了小半碗。
时间一点点过去,那婴儿依旧躺在母亲怀里,呼吸微弱,似乎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
年轻的父母脸上又开始浮现出绝望之色。
苟尚峰的心也悬着。
他知道口服补液盐起效需要时间,但看着那孩子毫无生气的样子,他也不确定自己这跨越时空的“作弊”到底能不能成功。
就在这时,孙思邈忽然“咦”了一声,他一直搭在婴儿腕脉上的手指似乎感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变化。
他再次俯身,仔细看了看婴儿的面色,又摸了摸婴儿的皮肤。
“津液似乎回了一些?”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不确定,但更多的是惊奇。
苟尚峰也赶紧凑过去看。
借着微弱的光线,他似乎看到,那婴儿原本如同枯树皮般干瘪的嘴唇,好像真的有了一点点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