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宁姝下马车,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
她仰头看裴府匾额,这个她从小生活的地方,承载了太多的痛苦。
“郡主!”裴府众人行礼。
姜宁姝浅淡眸子扫视而过,往常高高在上的裴夫人,这会哪里还有那时的姿态,满面笑着,生怕惹了她。
“起来吧。”姜宁姝放话。
听见这声音,裴夫人和林姨娘愣了下,怎么那么像姜宁姝?
裴夫人直起身之际,挑眼去看对面的姜宁姝,恨不能透过面纱看穿她的真面目。
声音真是像!
裴夫人窥探不出什么,看向裴姝。
她进宫和郡主近距离接触过,可曾察觉到她与姜宁姝有些相似?
因为上次姜宁姝推沈仪下水的事,导致她心里惧怕这个女人,这会藏在母亲身后,不敢冒头。
得到母亲示意,她微不可察摇头,表示自己并未察觉到。
裴姝对姜宁姝不在意,根本不会过多关注她。
而且在裴姝心里,姜宁姝已经死了,更不可能将两人联想到一起去。
裴夫人扫视过众人,见裴姝和裴祁都没有疑惑,以为是自己太过疑神疑鬼了。
裴祁看着姜宁姝,她不肯主动来,他有的是办法。
姜宁姝面无表情,不在乎众人的打量,站得笔直。
“郡主请!”裴夫人抬手邀请姜宁姝先行。
对裴府的人,姜宁姝没有一丝好感,走在最前面。
经过前堂结冰的荷花池时,姜宁姝倏忽顿住了脚,“听说裴府养女,就是从这里跳下去淹死了?”她漠然询问。
裴夫人脸上的情绪瞬间垮下去,明显不想提及那个人。
“郡主初次到裴府,可去别处看看,莫提那些晦气事。”裴夫人有些嫌弃的话语。
在她心里,姜宁姝是晦气的。
姜宁姝眼神凌厉,“自己家的小姐被逼死了,裴夫人不想着为她讨回公道,竟是觉得晦气?”
裴夫人大惊失色,“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死人忌讳......”
“外头冷,进屋吧。”
眼见裴夫人越说越难以收场,裴祁打断她的话,请姜宁姝进屋。
姜宁姝脚步不动,看着那片结冰的湖面。当初她从这里跳下去,云山说幸亏是背部砸开了冰面,要是正面落下,她面容尽毁。
“裴将军也觉得晦气是吗?”姜宁姝冷声问。
裴祁深深看着她,“我从未觉得她是晦气。”
姜宁姝胸口一跳,冷嘲笑了笑下,“是吗?我当裴府的人都是一样的。”
她这话可算是阴阳了裴府的所有人,第一天上门敌意这般大,裴夫人实在想不通是为何。
裴姝全程不敢抬头,她以为是自己前段时间的所作所为,让郡主对整个裴府有了意见。
她不敢说话,生怕郡主注意到她,将怒火牵到她身上。
裴祁知道她对裴府的人有意见,不管她如何阴阳,但是不在意。
进了里屋,姜宁姝自然上座,丫鬟们恭敬上茶。
“我喝几分烫的茶,裴将军未曾了解过吗?”姜宁姝手背触碰了下茶杯,不满皱眉道。
裴祁没说话,让下人去换了一杯。
“太烫!”姜宁姝对重新沏的新茶不满意。
裴祁挥手,让丫鬟继续换。
“太凉!”她连喝都未喝,只是瞄了一眼,就得出结论,“本郡主前来裴府,裴府却连喜好都不曾打探一下,做出这样惹人笑话之事。”她掀开茶盖,又不屑重重撂下。
裴姝惊得站起身来,察觉到不是自己的错,又缓缓坐下。
她偷偷瞥了上头的姜宁姝一眼,透着小心翼翼,可见上次的事对她影响有多大。
裴夫人起身,“是丫鬟们做事不认真,快撤下去重新按照郡主口感沏杯茶。”
裴夫人忙不迭吩咐下人,可见对郡主的重视。
她是很乐意裴祁迎娶一位位高权重的女子进门的,这样她在京城臣妇中也有面子。
姜宁姝冷睨着她,没说话。
丫鬟很快又沏了一杯茶来,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奉上去。
“郡主请用茶!”丫鬟后退一步,生怕又找错。
裴府的下人们先前都看不起姜宁姝,处处针对她。
现在她逮到机会,自然也要打压打压她们。
姜宁姝一个眼神,丫鬟立马上前掀开茶盖,好让姜宁姝看个明白。
姜宁姝眸光淡淡一瞥,嘲弄出声:“看来裴府的下人真是不好好当差做事。这要在皇宫,早乱棍打死拖去乱葬岗了。”
姜宁姝一声呵斥,正堂内上茶的丫鬟应声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
裴夫人面上多多少少有些尴尬,郡主说裴府丫鬟不好好当差,不就变相说明是她管教不严吗?
“可能是她们不清楚郡主的喜好,不如请郡主说明,也好让她们重新沏。”裴夫人强忍着笑。
姜宁姝身子微微后靠,浑身有些慵懒。
“我的喜好因人而异,不确定。今天我觉得我的喜好,这些丫鬟无法满足了。”
姜宁姝眼睫垂了垂,不知想出什么招数了,隐隐带着意味深长的笑。
裴夫人有些不理解,迷茫看着她。
裴祁却是懂了,看向姜宁姝时的眼神带着轻微诧异,想了一会后又觉得合理。
“本郡主出宫一趟不容易,今日想尝尝裴大小姐亲手沏的茶。”姜宁姝望着下头的裴姝,笑着说道。
裴姝听见郡主点自己的名,眼瞳流露出惊恐。后知后觉只是让她沏茶,长出一口气。
“是。”她没有反抗,恭敬应声,随后去了。
裴夫人狐疑看着裴姝,郡主让她沏茶,她竟然没有半分抱怨?
裴夫人看了看裴姝,又看了看上头的郡主。
暗忖这个女人有什么本事,竟然让谁都看不上眼的裴祁主动迎接她,还让裴姝都乖乖为她沏茶。
丫鬟们也都很惊恐,面面相觑,大小姐何时转了性子?
但只有裴祁知道,裴姝只敢欺负比她弱小的,上次看见郡主狠心推沈仪下水,还见死不救的样子吓到了她。
裴姝怕郡主一个不高兴,就把她给灭口了。毕竟郡主可是连国公府的大小姐都敢暗杀,更何况她。
正堂内寂静无声,等待裴姝上茶的时间谁都不曾说话。
不一会,裴姝端着一杯茶恭敬来到姜宁姝面前。
“郡主请用茶。”裴姝将茶杯放到桌前,平盘递与丫鬟,还不曾后退离开,就听见郡主嫌弃的语气。
“堂堂裴家大小姐,沏的茶竟然还不如这些个丫鬟。”姜宁姝毫不客气揶揄。
裴姝心里有火,但是不敢明面上发泄。
“我在裴府不曾做过这些事,让郡主失望了。”裴姝还算谦卑。
姜宁姝瞥她,嫌弃道:“身为闺阁小姐,却连最基本的沏茶都不会,以后嫁去了婆家,可该说裴大小姐有娘生没娘教。”
她这话说得大声,保管正堂内的所有人都听见了。
裴姝脸色当即就变了,正眼瞪向姜宁姝。
回怼的话语到了嘴边终是不敢说出来。
她唇瓣颤了颤,看向一旁的裴夫人。
裴夫人脸色也是不好看,郡主这话是连她也一起骂了,还是诅咒她去死之话。
“姝儿是裴府大小姐,倒不必做那些端茶倒水的活,故而生疏些。”裴夫人硬邦邦的语气。
姜宁姝欣赏着两人的神态,心里一阵好笑。
先前骂她有娘生没娘教的时候,怎么没露出这个表情?棒子打在自己身上了,知道疼了?
“从古至今,新妇进门都要伺候婆母,裴夫人却说裴小姐不必做这些?不知这些话传出去,还有家族会迎娶裴大小姐吗?”姜宁姝嘲笑。
裴夫人脸色青了又白,她明明不是这个意思,郡主是在曲解她的话。
“郡主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本以为姜宁姝会继续挖苦,殊不知她点点头,话头一转。
“是我误会了,裴夫人怎么会想裴大小姐嫁不出呢?正好今日本郡主在,不如裴夫人奉一回茶,好生教教裴大小姐,也好让本郡主学学为人妇后,如何孝敬婆母。”
绕了这么大一圈,姜宁姝终于说出了心中所想。
裴祁眸光一掠,仅一瞬恢复如常,坐在下面静静看好戏。
裴夫人细细品味了郡主话中意思,是让她给她沏茶吗?
她是长辈,怎能给她沏茶。
姜宁姝坐姿笔直,盯着裴夫人看,“我贵为郡主,应当受得起裴夫人的奉茶。”
裴夫人哑口无言,她只是个臣妇,确实比不得一国郡主。
可她再怎么样也是裴府主母,怎能当众给别人奉茶。
她看向裴祁,想让他出面推辞。如果以后郡主嫁裴府,那她就是婆母,更不能奉茶了。
裴祁面无表情坐在下头,视线全程未落在裴夫人身上,似乎不在意她会不会受辱。
裴姝到底是裴夫人一手带大的,心向着裴夫人。
“出嫁之时自有嬷嬷简单,不需要母亲教。”裴姝拒绝。
裴夫人欣慰的样子,她果真没白疼这个女儿。
“嬷嬷怎能跟母亲比较?嬷嬷教得若是不好,日后夫家责备的还是母亲。为避免听见什么难听之话,还请裴夫人奉一回茶,不止让裴大小姐看,还能让这些下人都学学,以后也不会说裴夫人管教无方了。”
姜宁姝话里话外都是刺激之话,就要裴夫人为她奉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