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河车停在家门口,聂大梅一看到他们回来,围着车转了一圈。
伸出手想摸摸车子,又赶紧缩回来,应该是担心摸出个什么毛病来。
钟文松扶着老钟下了车,看老钟走路正常,聂大梅心里松了一口气。
看来伤口长得很好,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拉住老钟的胳膊:“他爹,你这两年一直肋巴骨那里疼,这次在城里住院,有没有趁着检查一下啊?”
老钟听聂大梅当着儿子们的面,说自己心口不舒服,就瞪了她一眼。
然后冷着脸子说:“你就会瞎说,我哪里肋巴骨疼了?”
聂大梅看他变了脸,也变了脸色:“说还不让说了!”
“你没有肋巴骨疼,那你经常半夜坐起来,用拳头怼着肋巴骨那里干啥?”
老钟看聂大梅生气了,缓和了一下语气:“我那是晚上吃饭吃的多了,有点撑的难受,才坐起来缓缓。”
说完看看身后,只见钟文松提着暖水瓶拿着盆子,小七抱着被子,文平提溜着一个大包,都在往屋里走,并没有注意他们老两口在说什么,就松了一口气。
低声对聂大梅说:“你在孩子们面前说这些干什么?让他们平白担心。”
顿了顿又说:“再说,小七今年都二十二了,房子还没有盖。”
“眼下又出了这档子丑事,亲事更难定了。”
“你刚才的话要是再被别人听去,传出去我生了什么大病,小七就更没有人说亲了!”
聂大梅还没有回嘴,小七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了起来:“你担心我做什么?我的事情不要你们管。”
“没有人说亲怎么了,他们说的我还看不上呢!”
他走到爹和娘的面前,一改平时的吊儿郎当:“我今天就把话撂在这里,别说没有人说亲,就算有人来给我说媒,你们就直接告诉他们,我钟文涛用不着别人说媒!”
然后他又无比郑重地对老钟和聂大梅说:“你们也别再操我的心了。我向你们保证,再过两年,我不光会把媳妇儿领回来,还要给你们抱个孙子回来!”
老钟瞪圆了眼睛:“你敢!你要是敢把王春艳领回来,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你不要脸,我和你娘,你的哥哥们还要呢!”
钟文涛听他说到王春艳,愣了一下。
他嗤笑一声,又恢复了平时嬉皮笑脸模样:“别人瞎传的,大牛他们家里的人信,怎么连你们也相信?”
“敢情在你眼里,你儿子我就这点儿出息啊?”
“你们放心,我要给你们领回来的,绝对是一个原装的、如假包换的黄花大闺女!”
聂大梅听他夸海口,不满地白了他一眼。
“得了吧,还如假包换的黄花大闺女。”
“就是有黄花大闺女愿意跟着你回来,就咱家这两间破偏房,你让人家住在哪里?”
“那倒也是,”小七咂摸咂摸嘴巴,想了想,对他爹和他娘说:“我今年努努力,明年下秋,咱们再借一些,先整三间简边房子。”
“啥时候把老婆领家里来了,最起码有个能住的地方吧!”
说着话几个人进了屋,小七还想说什么,聂大梅没有再理会小七,转身去整理他们带回来的东西去了。
聂大梅拿起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看来看去也没有看出有什么名堂。她疑惑地问老钟:“这个是什么?”
老钟看了看纸盒,摇了摇头。
他在医院里时,并没有见到这个盒子,也不知道这个盒子什么时候进了他们的行李中。
钟文松看看聂大梅手里的盒子,刚要说话,外面村街里传来邻村豆腐张那喊魂似的叫卖声:“豆腐啦——刚出锅的热豆腐哟!”
走出门口的文平又折回身来,去灶台上拿起一个黄洋铁碗,扭头问聂大梅:“娘,黄豆放哪里了?你看天都这个点儿了,你连饭也没做——俺爹该饿了。”
“刚好他爱吃豆腐,我舀一碗黄豆给俺爹换碗豆腐吃。”
“我没做饭?你们不回来我咋做饭啊,我能知道你们啥时候到家吗?”
说着她话锋一转:“吃,吃,就知道吃。不吃那一口也死不了人,小七房子还没盖、媒还没定呢!”
聂大梅平时说话就是这样,几个儿子也都习惯了。
老钟也没在意,只是对文平说:“别去买了——我也不饿。”
今天她的话却招来了孩子们的反感。
尤其是钟文涛,听了他娘的话,直接从她手里把盒子猛地抽了出来:“咋啦,你们扎着脖子啥都不吃,就能给我把房子盖起来了?”
“我刚才就给你们说了,以后我找老婆盖房子的事情,都不要你们操心!”
说着他解开盒子外面的绳子,抖开包装纸,顿时,一股沁人心脾的甜香弥漫开来。
“不就一碗豆腐吗,就不让俺爹吃。看看这是什么!”
他把盒子伸到聂大梅面前,里面是四四方方的一块桂花酥。
“这块桂花酥,是我给俺爹买的。就这么一块,能抵得上买十碗豆腐的钱!”
聂大梅听小七说这桂花酥那么贵,脸色更冷了:“你爹你爹,给你爹买的,让你爹好好吃去吧!”
说着走进放黄豆的瓦缸前,把上面的破锅盖掀开,伸手从缸里拉出来小半袋黄豆。
转过头去喊钟文平:“老三,黄豆在这儿,你过来舀吧。”
“受伤了住个院回来,就成了金疙瘩了。”
“都知道心疼恁爹了,赶紧去给你爹换豆腐去!”
文平当真不当假的,拿着碗就去袋子里舀黄豆。
钟文松拦住他,从自己身上掏出一张五角的毛票递给他,低声对他说:“拿钱去买,别用她的豆子换了——你没看她东西主贵的。”
文平看大哥拿钱给自己,连忙推搡开,对钟文松说:“你收起来,我有。”
说完就去街里给老钟买豆腐去了。
聂大梅觉得大儿子在给自己办难堪,就气鼓鼓地走了出去。
文涛把桂花酥递给老钟,让他先垫垫肚子。
老钟用两根手指捏了一点儿,放进嘴里,咂摸一下味儿,说:“确实好吃,去给你娘吃去。”
钟文涛满不在乎地说:“她这会儿正生着气呢,给她也不吃。”
“你先吃,甭管她,一会儿气消了再给她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