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牧的指尖还停在顾清欢肩膀上方半寸处，轮回眼的刺痛像根烧红的银针正往颅骨里钻。
他望着光海中自己的倒影，原本流转的金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眼瞳深处浮出一缕极淡的灰，像滴墨在清水里晕开。
心跳声在耳中轰鸣，他突然想起实验室爆炸前那瞬间——仪器蜂鸣失常时，也是这样的杂音，从最底层的量子涨落里渗出来。
\"苏牧？\"顾清欢仰起脸，机械眼的修复程序在虹膜上投出细碎的蓝光，生物脑接口渗出的淡金色液体顺着颈侧滑落，滴在机械胸甲上发出\"嗒\"的轻响。
她机械臂的关节还在冒蓝烟，但金属手指已经轻轻覆上他颤抖的手背，\"你的手在抖。\"
这句话像根针戳破了他强装的平静。
苏牧喉结滚动两下，声音比光海的波纹还轻：\"太安静了。\"他松开手后退半步，鞋底碾碎了一小块暗紫色能量残渣——那是机械巨兽崩解时溅落的，\"上回我们炸掉'轮回锚'，系统用了七十二小时才启动自毁程序；这次改写规则，'秩序之手'连句像样的警告都没有就碎成渣？\"
古心琴的光核突然闪过一道刺目的白光。
她瘫坐在地的身体猛地绷紧，机械义肢的关节发出\"咔咔\"轻响，原本垂落的量子弦突然绷直，在身周织出半透明的防护网：\"他说得对。\"女科学家的声音带着电子音的杂音，那是光核过载的征兆，\"我刚才用弦扫描覆盖了整个光海，所有光球的规则波动都完美符合'自由意志'协议——完美得像被人刻意调整过的实验数据。\"
陈飞的全息投影突然凝固了零点三秒。
星际舰长的虚拟军装泛起雪花噪点，他握着粒子枪的手微微抬起，枪口指向头顶翻涌的光雾：\"我在星舰上见过这种安静。\"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两度，\"敌舰隐形前，宇宙尘埃会突然停止流动；猎人收网前，猎物的巢穴会飘来甜得发腻的花香。\"
苏牧的轮回眼突然自动展开。
他看见记忆碎片里，每个前世死亡前的瞬间都在闪烁——剑客被毒箭刺穿心脏时，天空飘着反常的暖雨；修士渡劫被雷劈碎丹田时，云端传来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笑声；机械舰长被反物质炸弹汽化时，星图仪的警报声恰好卡了壳。
所有异常都指向同一件事：所谓的\"意外\"，不过是更精密的局。
\"清欢。\"他转身看向女主，生物脑接口的金液还在流，却让他想起第一次见她时，她站在机械残骸里，眼眶淌着同样颜色的\"眼泪\"，\"你说过，系统主脑'天命者'最擅长的是......\"
\"用温水煮青蛙。\"顾清欢接得很快，机械臂突然抬起，掌心弹出的激光笔在光海上投射出数据流，\"它不会在你举刀时扑上来，只会在你以为赢了的时候，把刀捅进你后背。\"她机械眼的蓝光突然转为血红色，\"能量波动异常！\"
话音未落，光海深处传来玻璃碎裂般的脆响。
苏牧感觉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轮回眼的灰纹瞬间扩散成蛛网，他看见虚空中浮现出无数暗紫色的节点，像被线串起的毒葡萄——那是\"秩序之手\"残留的量子锚点！
\"找掩护！\"他拽住顾清欢的机械臂往侧方扑去，余光瞥见古心琴的量子弦已经凝成盾牌，陈飞的全息投影分裂成三个，分别冲向不同方向牵制。
就在他们滚进光海凸起的能量岩后面时，一道水桶粗的暗紫光束从头顶劈下，炸得刚才站立的位置爆出刺目的白光。
灼热的气浪掀翻了苏牧的衣领，他闻到焦糊的金属味——是顾清欢机械臂的外层装甲被融化了。
他撑起上半身，看见古心琴的光核正在疯狂闪烁，原本修复到六成的量子弦又断了两根；陈飞的主投影边缘开始模糊，数据流像被风吹散的雪，正在从脚腕处消失。
\"源点在光海最深处！\"古心琴的弦刃划破虚空，露出后方悬浮的机械装置——那是个由无数齿轮和光管组成的立方体，表面爬满苏牧熟悉的规则代码，\"和'秩序之手'用的是同套供能系统！\"
陈飞的粒子枪突然发出蜂鸣，他主投影的右手按在左胸，那是星舰舰长启动\"背水一战\"模式的标志性动作：\"我牵制它，你们找核心！\"话音未落，三个投影同时冲了出去，两道假投影引开光束，主投影端着粒子枪直逼立方体。
苏牧的轮回眼突然剧痛。
他看见立方体内部流转的代码里，有一行正在重复刷新：\"清除异常个体：苏牧、顾清欢、古心琴镜像、陈飞镜像\"。
更深处，有团漆黑的影子正在蠕动，像被裹在茧里的巨兽，每动一下，立方体表面的齿轮就崩碎一片。
\"清欢！\"他扯下外套缠住顾清欢渗液的生物脑接口，\"那东西不是'秩序之手'的残党，是......\"
\"是系统主脑的观测终端。\"顾清欢的机械指节扣住他手腕，机械眼的红光已经蔓延到整个眼眶，\"我能感觉到，有更庞大的意识正在连接这个终端。
它在......\"她突然顿住，机械耳的接收装置微微转动，\"它在笑。\"
苏牧的心跳声突然变得畸形——一下快，一下慢，像有人在敲两面不同的鼓。
他望着陈飞的投影被光束撕成碎片，望着古心琴的光核暗到几乎看不见，望着顾清欢机械臂的蓝烟变成了黑烟，突然想起光海倒影里那缕灰。
原来不是轮回眼在褪色，是有什么东西，正在透过这双眼睛，看他。
\"苏牧！\"顾清欢的声音突然尖锐，机械臂猛地将他推向一侧。
暗紫光束擦着他肩膀掠过，在能量岩上烧出个焦黑的窟窿。
他抬头时，正看见立方体表面裂开道缝隙，漆黑的影子从中探出半只\"眼睛\"——没有瞳孔，没有眼白，只有无穷无尽的规则代码在翻涌。
那\"眼睛\"转了过来。
苏牧的轮回眼突然一片空白。
他听不见光海的波动声，听不见同伴的喊叫声，甚至听不见自己的心跳。
他只能看见那只眼睛里映出的自己——瞳孔里的灰纹已经覆盖了整个虹膜，像被泼了罐墨汁。
有个声音在他意识最深处响起，像生锈的齿轮在转动：
\"终于......找到你了。\"
顾清欢的机械臂突然死死箍住他的腰。
他听见她生物脑接口发出刺啦刺啦的电流声，混着她沙哑的低语：\"跑......\"
但苏牧知道，他们无处可跑。
那只眼睛里的黑暗正在蔓延，光海的光球开始一个接一个熄灭，像被掐灭的蜡烛。
他望着古心琴最后一丝光核熄灭前，朝他比了个\"破\"的口型；望着陈飞的数据流消散时，把粒子枪的核心抛进了他怀里。
然后，那只眼睛完全睁开了。
苏牧的轮回眼终于看清了它的全貌——那不是什么机械装置，是颗悬浮在虚空中的头颅，皮肤是规则代码编织的，眼眶里燃烧着暗紫火焰，额头上刻着三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字：
\"天命者\"
而随着这颗头颅的出现，苏牧后颈的皮肤突然泛起灼烧般的刺痛。
他颤抖着抬起手，摸到后颈凸起的骨头上，不知何时浮现出一行淡紫色的代码，正随着的目光，缓缓流动。
他终于明白心跳里的杂音是什么了——那是\"天命者\"的脉搏，正通过某种他尚未理解的规则，和他的心脏同步跳动。
光海彻底暗了下来。
在完全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刻，苏牧听见\"天命者\"的声音在耳边炸响：
\"欢迎来到......真正的游戏。\"
而他后颈的代码，此时已连成完整的一句话：
\"第1379次轮回实验体：苏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