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殿上的风暴,最终以一种近乎粗暴的方式被强行压下。
“疯言乱语,拖下去!”
在皇帝夏启雷霆万钧的怒吼声中,御史何志远被两名如狼似虎的禁军堵住嘴,像拖死狗一样拖出了大殿。
紧接着,礼部尚书张博文被下令闭门思过,整个礼部和太史局被禁军暂时接管,严禁任何人出入。
一场看似要颠覆朝堂的巨大风波,就这样被硬生生摁了下去。
然而,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表象。被强行压抑的火山,只会以更猛烈的方式爆发。
皇帝回到了御书房,将所有伺候的太监宫女都赶了出去。
他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价值千金的波斯地毯,被他踩出了一道深深的印痕。
“魏征明……”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
他当然记得这个人。
一个又臭又硬的老石头。
二十年前,就是这个老家伙,抱着那本所谓的“起居注”,跪在自己面前,说什么“史官的风骨,在于直笔”。
当时若非自己登基之初,根基未稳,需要一个“仁君”的名声,他早就将那老东西连同他那本破书一起烧成灰了!
没想到,二十年后,这颗被他遗忘在角落里的钉子,竟然会以这种方式,重新扎进他的脚底!
是谁?
到底是谁在背后捣鬼?
先是王莽,现在又是二十年前的旧案!一环扣一环,招招致命,全都打在他的七寸上!
夏启的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凶光。
他猛地停下脚步,对着空无一人的大殿,厉声喝道:“高远!”
一道黑色的影子,如同鬼魅,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御书房的阴影里。
那人一身黑色劲装,脸上戴着一张没有任何花纹的银色面具,只露出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
皇城司指挥使,高远。皇帝手中最锋利,也最隐秘的一把刀。
“臣,在。”高远的声音,像是两块冰冷的石头在摩擦。
“去查!”
夏启的声音里充满了暴戾之气。
“给朕查清楚,何志远那老匹夫,最近都接触了什么人!
还有那个魏征明,把他给朕盯死了!他家里的每一只苍蝇,都不能飞出去!”
“另外,”
夏启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森寒。
“皇城司内部,也给朕好好地筛一遍!
王莽倒台,军中必然有许多人不服,朕不相信,他们和皇城司里的人,没有半点勾结!”
“朕要知道,到底是谁,在朕的眼皮子底下,织了这么大一张网!”
“遵旨。”高远躬身领命,身影一闪,再度消失在阴影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一场针对整个上京城的秘密大搜查,以及一场皇城司内部的血腥清洗,就此拉开序幕。
……
“主公,您这招‘围魏救赵’,哦不,是‘围礼救何’,玩得真是绝了!”
依旧是那座不起眼的宅院,赵猴子正唾沫横飞地汇报着最新的进展,脸上的兴奋劲儿,比他自己娶媳妇都高。
“现在整个上京城都疯了!”
“皇城司的番子们跟疯狗一样,到处抓人。”
“昨天夜里,城西一个卖炊饼的,就因为多问了一句‘官爷吃了吗’,就被当成探子给抓进去了,据说现在还没放出来呢!”
他学着那卖炊饼的一脸无辜的表情,又瞬间切换成皇城司番子凶神恶煞的样子,一个人演得不亦乐乎。
“还有那皇城司内部,更是热闹!
高远那家伙,可是个狠角色,得了陛下的令,回去就把自己手下七八个小旗、总旗给下了大狱,严刑拷打,非要他们招出和王莽余党的联系。
啧啧,那场面,听说比大理寺的天牢还精彩!”
赵猴子从怀里掏出一叠伪造的信件,献宝似的递给林风。
“主公您看,这是咱们天机阁的兄弟们,连夜赶工出来的‘罪证’。
保管让高远一看,就觉得他手下至少有一半人是内鬼!”
他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咱们的兄弟们,这几天学伪造各位大人的笔迹,都快成书法家了。”
“就是废纸,一麻袋一麻袋地往外扔。”
林风接过那些足以以假乱真的信件,看都没看,直接扔进了火盆。
橘红色的火焰,瞬间将那些“罪证”吞噬。
“这些,只是开胃菜。”
林风看着跳动的火焰,眼神平静。
“高远是条好狗,忠心,且凶狠。但狗最大的问题,就是有时候,会咬错人。”
正如林风所料。
皇城司的内部清洗,很快就失控了。
高远为了尽快向皇帝交差,手段越来越酷烈。
屈打成招,无中生有,一时间,皇城司内部人人自危,昔日称兄道弟的同僚,转眼间就可能在审讯室里相互攀诬。
终于,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出事了。
一名在皇城司任职超过十五年的老百户,李信,因为平日里和王莽的某个部将私交不错,也被列入了清洗名单。
李信性格刚烈,宁死不肯承认自己是内应,在审讯中,被活活折磨致死。
这件事,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李信在皇城司内威望极高,为人豪爽,带出过许多新人。
他的死,瞬间激起了大部分番子的兔死狐悲和愤怒。
他们不怕为皇帝卖命,但他们怕死得如此窝囊,死在自己人的酷刑之下!
皇城司,这把皇帝最信任的刀,内部开始出现了裂痕。
一部分人依旧盲目地忠于高远和皇帝的命令。
而另一部分人,则开始暗中抵制、消极怠工。
甚至……将皇城司的内部情报,悄悄地泄露了出去。
皇帝的眼睛,开始瞎了。
他的耳朵,也开始失聪。
就在整个上京城的地下世界,因为皇城司的内乱而暗流汹涌之时。
高远,终于将屠刀,对准了那个风暴的源头——魏征明。
在得到皇帝的默许后,高远亲自带领一队心腹,如同一群恶鬼,冲向了城南那座破旧的小院。
他要用最雷霆的手段,抓住这个老家伙,撬开他的嘴,挖出他背后的人!
然而,当他们一脚踹开那扇早已腐朽的木门时。
看到的,却是一个身穿崭新朝服,须发皆白的老人,正襟危坐于堂前。
魏征明的手边,放着一杯,已经凉透了的清茶。
他看着冲进来的高远,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恐惧,反而,露出了一抹淡淡的,嘲讽的笑容。
仿佛在说:你们,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