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胜利者，宝儿很难不心情愉悦。
哪怕是被一群人用愤恨的眼神盯着，仍然无法影响她的好心情。
反倒是动弹不得的姑娘们被宝儿洋溢着的笑容给刺激到了，神情愈发阴郁。
其中一个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愤怒，破口大骂：“你这个诡计多端的无耻小人！要杀要剐随你的便！何必在这里说些废话。难不成还指望我们夸一夸你？”
“之所以好心给你们解释，自然有我的原因。”宝儿轻描淡写地说道，“我只是希望你们也能给我解解惑罢了。”
宝儿的语气十分随意，但任谁都能听出她言语中不容置疑的坚决。
一直沉默不语的壹突然问道：“你想问什么？”
壹的声音不大，但她一开口，其他姑娘们全都闭上了嘴。哪怕是一直对宝儿意见颇大的拾壹，也没说什么反对的话。
宝儿没想到她们会这么配合，愣了一下。但她很快就回过神来，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你们应该都是出身平川县的普通女子。”
这个猜测毫无依据，宝儿却说得笃定。
壹姑娘也没有隐瞒，坦然答到：“是啊，我们原也只是世间弱女子而已。”
“既如此，你们为何会沦落至此？又是如何习得这般邪恶的法阵？”
众所周知，人死为鬼，当入地府轮回。
若不入轮回，要么失去理智变为鬼煞，要么被阳气消磨直到魂飞魄散。
像她们这般保持理智却能长久留存于人世的情况，本应该万中无一。如今却一连出现十二个，怎么想都觉得可疑。
更何况，无论是河面下诡异的独立空间，还是能够召唤邪祟的法阵，都绝非一般人所能掌握的。
直觉告诉宝儿，这背后一定隐藏着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不曾想，这个问题一出口，姑娘们原本已经黯淡的眸光竟再次燃烧起来。她们好似一群濒死的野兽，即使明知无力回天，也要在临死前狠狠咬下敌人一块肉。
出声的人依旧是壹。
“因为我们有罪啊。”
她嘴上说着自己有罪，但语气却异常轻蔑，显然是在讽刺。
有罪？
遭人暗算，婚前失贞而不愿屈从的闺阁小姐有罪；年幼被拐，沦入娼道的花魁娘子有罪；遇人不淑，被诬善妒的妇人亦有罪……
生前，她们受规矩与礼法的约束，循规蹈矩。稍有差池，便会引来他人的非议和指责。
可即便如此谨慎，仍落了个沉尸河底的结局。
死后，她们的魂魄无法进入轮回，只能日复一日地忍受着俗世阳气的灼烧。
不知为何，她们没有变为失去神智的鬼煞。但清醒地承受折磨，于她们而言无疑是更残酷的惩罚。
世俗认为她们有罪。
那就毁了这有眼无珠的世俗！
她们想要掀翻这片不公的天空，覆灭这充满偏见的大地，让所有伤害过她们的人都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可是，她们并没有毁天灭地的能力。
难道她们生来就是为了受尽折磨的吗？
就在即将绝望之际，一个无名道士偶然路过竺明河，不慎落水。他人倒是逃过一劫，但随身携带的包袱却被卷入了河中。
那包袱最终落到了壹姑娘手中。
包袱里没什么有用的东西，唯有一遇水不褪色的书卷，引起了壹的注意。
书卷崭新，字数了了。其上只记录了一样——阴尸遣灵阵。
阴尸遣灵，以七七四十九具极善之躯为阵眼，枉死冤魂吟唱赞歌，引天地至恶降临，替布阵者完成心中执念。
这正是壹姑娘她们一直求而不得的杀器。
从那天起，她们开始了漫长的准备。
枉死冤魂好找，极善之躯却难得。为了集齐七七四十九具极善之人的尸体，她们可谓是恶事做尽。
这一次，她们是真的有罪了。
可那又如何？
还能送她们下地狱不成？
“今日事败，败在我们急于求成。若不是……我们也不会轻信了你。”贰姑娘恨恨地说道。
放在平时，纪祈凰肯定要嗤一句“可笑”。即便宝儿没有破局，她与谢危楼也能凭武力打破那片虚无，只不过需要时间罢了。
但今日，她实在无法出言苛责这些理智尚存的可怜女子，哪怕她们有罪。不过呢，要说宽恕，也还不至于。
宝儿倒是没那么多感触，她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所以说，你们也不知道自己召唤出来的究竟是什么？”
壹姑娘略微迟疑了一下，应道：“是的。”
尽管宝儿心中早已有所猜测，但真听到这个令人失望的答案，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
那个应召而来、又因为她而匆忙退场的男人，始终让宝儿感觉惴惴。
只可惜，她没有任何关于他的线索。
于是，问题再次回到了原点：究竟该如何处置这十二名女子？
她们生前背负着污名，死后更是罪孽深重。
如果轻易就饶恕她们，只怕对不起那些被她们害死的无辜之人；但若是真的将她们全部处死，又让人觉得难以接受。
起码纪祈凰是这么认为的。
她固然对所有的妖魔邪物都深恶痛绝，但身为一个女子，她实在难以对这些女子的悲惨经历视若无睹，更无法将她们与其他妖物一概而论。
最终还是谢危楼做出了决定：“将她们押入缉妖司代郡分司，戴罪立功，待罪孽消除后再送入轮回。”
听到“戴罪立功”四个字，纪祈凰眼睛一亮，她怎么就没想到呢！
这也不能怪纪祈凰，实在是符合缉妖司戴罪立功标准的妖魔邪物太少了，以至于她完全忘了还有这么一条。
事实上，即便符合戴罪立功的标准，也很少有妖物愿意这么做。
一来，凡是被缉妖司抓捕归案到的妖魔，必然已经为祸一方。他们心中没有善恶良知，更别提规矩方圆了。
想要他们按照缉妖司的规矩办事，可谓是难如登天。即便签订具有约束效力的契约，也难以改变他们的本性。
二来，戴罪立功绝非简单的协助办案那么简单，他们需要与其他妖邪殊死搏斗。可以说，哪里有生命危险，他们就要去哪里。
只有在战斗中表现出色，才有可能根据实际情况适当减轻她们的罪责，直至功过相抵。
这个过程中，稍有差池就是万劫不复、魂飞魄散。毕竟，谁也不会特意去守护这些身负罪孽的妖魔邪物。
不过，只要一息尚存，就依然存在洗清一身罪孽的可能。
壹姑娘她们原本已经心灰意冷，觉得今天肯定在劫难逃了，却万万没有料到事情竟然还会出现转机。
她们不禁面面相觑，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怨恨？
还是怅然若失？
或许，更多的是如释重负般的解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