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蛋,快抓住他!“走廊尽头传来日语的吼叫声,程墨白故意撞翻铅盒,试管在水泥地上碎裂,淡蓝色液体蒸腾出刺鼻的氯气,他掏出勃朗宁手枪打爆头顶的消防喷淋头,混着消毒液的水幕中,培养舱的玻璃出现蛛网状裂纹。
0920号的手掌穿透玻璃舱,这个被日军培养了二十三年的“活体武器“,此刻正撕开自己胸口的缝合线,鲜血喷溅在程墨白脸上时,他看清了对方胸腔里的东西,用油纸包裹的《唐宋词选》残页,正是苏慕云办公室里失踪的那一页。
“带着它...去中山陵...“0920号的声音带着双重音色,既有周墨群的儒雅,又有叶知秋的清脆,它将染血的纸页塞进程墨白口袋,自己则合身撞向电闸箱。
电路短路爆出的大片火花点燃了附近的酒精储备,程墨白在酒精爆炸的气浪中扑向安全通道,背后传来0920号最后的呐喊:“告诉阿妈...银杏树还活着...“
暴雨中的中山陵像头蛰伏的巨兽,程墨白躲在祭堂的一只石狮背后,借着闪电余光研读那张残页,被血水晕开的词句间,浮现出用针尖刺出的微孔:
“明日零时总统府地堡细菌弹启运樱机关押送“
落款是枚模糊的指纹,纹路构成银杏叶的形状,这是叶知秋在中央大学时的生物课作业,当年程墨白曾笑称她的指纹像片叶子,惹得叶知秋一顿爆锤。
陵园石阶传来皮靴声,程墨白将残页吞入口中,转身时撞上一个黑洞洞的枪口,持枪的苏慕云浑身湿透,珍珠发卡在雷光中泛着血色,她的旗袍领口别着枚银色徽章,是德国拜耳公司驻华代表处的标志。
“阿姐在珠江路等了你七年。“她扣动扳机的手稳如磐石,“没想到最后来收尸的是我。“
子弹擦着程墨白耳际射入石狮,他这才发现狮口中藏着铜线,这是军统惯用的窃听装置,电线沿着石缝延伸到祭堂飞檐下的无线电发报机。
“你是慕云...还是知秋?“程墨白轻声问。
回答他的是突然响起的防空警报,金陵女大的方向升起三颗红色信号弹,这是地下党约定的行动信号,苏慕云又或者说叶知秋的枪口缓缓垂下,珍珠发卡在雨中折射出七彩光晕。
“我们都是夜莺。“她撕开旗袍高领,露出喉结处的伤疤,这是长期伪声训练留下的痕迹,“但今夜之后,南京城就不需要夜莺守护了。“
远处传来一阵卡车引擎的轰鸣,程墨白看见伪总统府方向驶来的车队,每辆卡车的篷布都印着醒目的红色十字,正是伪政府卫生署的防疫车,最适合运送细菌武器。
叶知秋突然吻住程墨白,这个带着血腥味的吻里,有颗药丸被渡入他口中,熟悉的苦涩在舌尖漫开,是列宁格勒特训班用的即时解毒剂。
“去找老周。“她将珍珠发卡别回程墨白领口,“他守着最后的银杏树。“
卡车队驶过中山门时,游击队投出的第一枚炸弹在总统府门前爆炸,冲天的火光中,程墨白看清了领头卡车驾驶室里的人,江世卿的金丝眼镜反射着烈焰,而副驾驶座上的周墨群,正用染血的手帕擦拭玉扳指。
手帕一角绣着的“梅“字,在火光照耀下宛如新生。
珠江路28号那株银杏树在料峭秋风中瑟瑟发抖,金黄的叶片簌簌飘落,在潮湿的泥土上铺就一层锦毯。
程墨白踩着松软的腐殖质,每一步都惊起暗红的血水,那是被雨水浸泡的竹竿在泥泞中渗出的痕迹,老周常系在竹竿上的蓝布条早已褪成灰白,在暮色中泛着幽灵般的微光,仿佛在诉说着未竟的使命。
三声布谷鸟鸣划破寂静,程墨白左手紧贴腰间勃朗宁的枪柄,右手拨开层层落叶,泥土中赫然露出半截军用铁锹,锹头沾着暗褐色的泥土,正是军统行动组的标配。
树后转出的身影让他瞳孔骤缩,竟是那个左眼装着义眼的年轻车夫小王,此刻正用仅剩的右眼死死盯着他领口别着的珍珠发卡,那发卡在夕阳下泛着冷冽的光。
“老周留了东西给您。“小王的声音沙哑如砂纸摩擦,递来一个油纸包,“让您带着去下关码头。“油纸里包着把生锈的钥匙和半张船票,票面印着“昭和十五年九月二十日“,正是明日。
程墨白蹲下身,手指插入冰凉的泥土,指尖触到金属箱的瞬间,远处传来日本宪兵三轮摩托的轰鸣,掀开箱盖时,腐臭味混着火药味扑面而来,红绸布上摆着老周的头颅,老人残缺的右手紧握着什么,指缝间露出紫色密码本的一角,那本子上的编号在暮色中若隐若现。
“课长好眼力。“小王突然改用日语,声音里透着76号特务特有的阴冷,程墨白注意到他右手小指不自然地弯曲,那是持枪时的预备动作,如同毒蛇蓄势待发。
枪声惊飞了树上的乌鸦,小王捂着脖子倒下,喉咙上插着程墨白甩出的船票,树后转出的叶知秋或者说苏慕云手里冒着烟的袖珍手枪,正是老周最爱的“掌心雷“,枪口还袅袅升着青烟。
“密码本第七页。“她踢开小王的尸体,声音恢复了叶知秋的冷峻,紫色密码本内页用针尖刺出微孔,在月光下显现出长江航道图,标注着“樱丸号“的停泊坐标,那坐标如同死神的印记,刻在波涛汹涌的江面上。
下关码头的探照灯扫过江面,程墨白躲在货堆后,看着穿白大褂的日本军医监督工人搬运印着红十字的铅箱,工人们手上的溃烂痕迹暴露了真相,这是装载细菌武器的特殊容器,如同潘多拉的魔盒,即将释放无尽的灾难。
“樱机关的人。“叶知秋指向戴金丝眼镜的军官,“国联调查的时候他作伪证。“程墨白认出了这张脸,在国际联盟主导的南京大屠杀调查会议上,正是此人声称大屠杀是“中国军队的伪装“,如同跳梁小丑般颠倒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