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能在一个月内赚到十两银钱的人,平日里都是怎么赚钱的呢?
这个问题,余幼嘉暂时想不出答案。
不过她却知道最投机取巧的解法。
她虽然没有一个月赚十两银钱的方法,但是却有一个能一个月赚十两银钱的亲爹.......不,表哥。
表哥清润温和,舅母宽厚仁爱,只要她开口,借上十两银钱,同一众女眷假装自己参进了药铺的买卖赚了十两,想必不是什么问题.......
可,周家又凭什么付出那么多呢?
莫说周家这些年来在周氏苛责下明里暗里对她多有照拂,就算没有,周家难道就活该掏这笔银钱吗?
又不是打算吃死了周家,借钱总归要还。
借钱虽一时能唬住一众女眷,可无疑就在旁人的心里种下了周家与余家联系紧密的印象......
这些东西,远比赚十两银钱麻烦得多。
所以,只能靠自己。
余幼嘉与含泪的黄氏击掌立约后,顶着正午的日头缓慢在乡间田垄边走,一边走,一边想。
十月的风裹着晚秋稻香撞进草屋裂缝,不远处竹林倾倒成海。
田里赤着上身的大小汉子正挥洒着汗水,压倒稻茬,戴蓝布头巾的妇人奋力摔着稻穗,呵斥孩子抓住最后几日的艳阳天收谷晒谷。
而被骂的半大小子则是半句话也不敢多言,紧锣密鼓的收拢稻米,往晒场狂奔。
这不是一幅画像,而是许许多多,奋力过好日子的家庭。
这样奋力做活,平日一口饭吃肯定是没问题。
只是一家子从前十指不沾阳春水,连火都引不起来的女眷,若当真要急急的赶她们下地,不说等下个秋天才能收成,就算是能收成,只怕过程中零碎的麻烦还会比收成多上许多。
余幼嘉若有所思的路过众生相,一边走,还不忘扣扣搜搜的在地上拔些童老大夫指过的润喉去火草药。
一颗草药的分量本没有多重。
可架不住余幼嘉一路走,一路薅,待快入城的时候,竟也攒了两臂粗的一大捆草药。
余幼嘉跟随着卖东西的大流进城,又往坊市走了片刻,本欲多看看商贩如今多卖什么,可有能用的上的东西,可每每过去,总被商贩驱赶。
不是一户如此,而是户户如此。
如此,便令人有些纳闷起来。
余幼嘉垂眼沉思,又站着观察了片刻车水马龙的热闹街市,几息后才反应过来,自己为何总是被人挤得东磕西碰......
没有牙帖。
自己没有官府所发,可在坊市中售卖商品的牙帖。
她没有办法进到坊市中占据一个铺位,所以没有真正进到大坊市中,而其他进城的老百姓自然也不可能弄到这个东西。
他们只能在坊市最外围的街边或巷道里寻个地方等待雇主客人,可这些地方,从来是需要争抢的。
先来先得,早到早得。
哪怕是先来,但脾气软,被人拿捏住了,便会被人欺负得将位置让出来。
来时天热,余幼嘉往头上扎了一块帕子作遮掩,混杂在入城的老百姓里便浑像是住在城外,偶尔挖到些许东西进城寻坊市售卖贴补家用的朴素娘子。
如此,便越发不招人待见起来。
余幼嘉思考片刻,迈步走向了一条偏僻些的巷道里,解了头上的帕子,又顺势理了理头发与身上粘连的泥土,再出去时,便已经是个骨相卓绝,颇有几分美貌,但明显出身不够的普通人家漂亮小娘子。
果然,这一改动,虽然微小,可这回再逛回到坊市外的街上时,摆摊售卖货物的商贩们对她便多了几分好颜色,还有个商贩主动招呼余幼嘉道:
“小娘子,看你手上提着草药,可来我这里看看可有想要的,我这里最全,来我这儿看看,便不必去别家买了。”
商贩招揽的言语淳朴而认真,摊位上也确确实实堆叠了不少成捆的湿草药,不少还带着不同干裂程度的泥,显然既卖,也收一些草药。
余幼嘉心思一动,站到了摊前:
“这种怎么卖?”
她指了指摊位上和自己手中别无二致的草药,商贩扫了一眼,便答道:
“一文钱一市斤。”
余幼嘉闻言露出了自自己醒来后最震惊的表情:
“一文钱?”
许是她的表情太过吃惊,那膀大腰圆的看摊妇人便笑:
“小娘子在哪里买的草药,莫不是买贵了?这种车前草田间地头随处都有,有把子力气的人片刻功夫就能挖一堆,没有晾晒,又重又占地方,药铺都不收,卖不起什么价。”
搞了半天,童老大夫说的‘这草药不值什么钱’,原来是真的不值什么价!
亏她还以为既然老爷子的‘贵’不算太贵,那便宜也不能算太便宜......
结果人家就真的是勤俭持家,想尽各种办法替病患省钱的老大夫!
余幼嘉拎着草药的手越发疲惫,原先想将手中草药卖给对方的心思也散了,索性开始胡言乱语:
“那倒不是,我是觉得您这儿有些贵了,我手里这里约摸得有两斤多,卖给我的那人只收了我一文钱。”
既然要互相伤害,那就贯彻到底。
这就是余幼嘉的想法。
可她没想到,对面的那个妇人似乎听她一文钱买了两斤,也不觉得奇怪,只是又笑道:
“那小娘子应该是还没到街市前,路上买的草药,所以才捡了个漏。”
“那人许是不知道最近城中物价涨了一些,所以按照以前的价格卖给你了。”
余幼嘉原本还在惋惜的脑子瞬间清明,敏锐的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城中物价又涨了一些?”
那卖东西的妇人也是个好脾气的,眼见没有生意,又有个和自己闺女同样大的小娘子唠嗑,没什么犹豫便回道:
“对,听说咱们县城前些天来了个新的县令,要对坊市再抽三成的税,连咱们这样没有牙帖,在路边摆摊的商贩,也要命官差来收个什么劳什子商位钱。”
“我今早去买别的摊位买菜,原本还三文钱能买两颗的菘菜,如今倒好,三文钱只能买一颗。”
“芦菔,矮脚黄,笋,蕨......全部都比从前要贵,连运河码头的鲜鲫鱼都涨了,原本一尾十五文,如今二十多文还只给一条小小的。”
妇人撇了撇嘴,看样子像是有些恼火:
“我与我家男人原先还想着今年攒攒银钱,去花银钱买张牙贴进坊市里做生意,如今倒好,又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有着落——
诶?小娘子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