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睛就看到苏歆旸的脸,李再瑶的心还是揪紧了一下。
她从苏歆旸怀里坐起来:“咳咳,这又是在哪儿啊。”
周围是汉白玉铺成的地面,微风习习,草木扶疏,隐隐有鸟叫声传来,环境清幽得像是间古寺。李再瑶站起来,看到不远处的张可妍坐在石凳上,正在和石桌对面的宋玉峰说着什么。
苏歆旸走过去点点桌子,两人站起来和苏歆旸沿着宽阔的石板路继续往前走。走了没几步,几人就听见流水潺潺,渐渐地水汽氤氲,水蒸气浓重地好像化不开的白雾。
四人离水声来源处越来越近,一座巍峨的大山浮现在众人眼前。
这座山一眼望不到顶,壁立千仞、气势恢宏,在水汽的遮掩下仿佛飘在云上。即使李再瑶他们走到了山下的水池前,也不能看清这座山的全貌。在大家眼前的是亭亭而立的荷花,完全盛开的荷花和宽大的荷叶几乎占据了大半个水池。
李再瑶和张可妍、宋玉峰忍不住赞叹道:“太美了。”
接着李再瑶疑惑问道:“这池水像个荷花池,而这座山又这么高,山下的水按理说应该很深才对。这两个场景应该不是同一幅画吧,又是拼接成的?”
此时李再瑶不想追凶一样在朱鹤的画里来回穿梭,万一掉进她布置的陷阱怎么办呢。况且这里这么美,就当作度假好了,所以她也不催促苏歆旸快点找到出去的路。
这时宋玉峰指着斜上方说:“你们看,山上有个人。”他迷迷糊糊地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下,“好精致的小墨人儿啊,只有我一个手指关节这么大。”
突然,他好像被什么东西抓住了,对方扯住他的手把他往前拽。
苏歆旸突然对张可妍喊了一声“抓住他!”
张可妍也立即反应过来,马上拉住了宋玉峰另一只手臂。四个人就这样被一股富有弹性的力量拽到了山上,云雾里出现了一个竖起来的圆形水波,好像连接两个不同世界的门,在四人完全穿过后,马上又消失不见了。
李再瑶被苏歆旸拉了一把站好,发现他们到了山上,一侧是高不见顶的山壁,一侧是深不见底的深渊,李再瑶立刻又向山壁贴近了些。这座山的画风……看起来是幅水墨画。
渐渐地有白雾从山谷涌出来,很快就弥漫了整座山,如坠仙境。但这也阻碍了李再瑶他们的视线,白茫茫、湿漉漉的雾气让站得很近的四人看不见彼此,当李再瑶觉得不对劲想要去抓苏歆旸的手时,她已经找不到苏歆旸了。
“歆旸、歆旸?”
“张可妍?宋师兄?”
没有任何人应答。李再瑶在原地不敢动,她怕稍有不慎会坠入山下的深渊。几十秒后,雾气终于消散了一些,至少能够看清半山腰的景象了,而这让李再瑶确定,她的确和小伙伴们走散了。
李再瑶简单一想就明白了:“看来朱鹤并没有把宝全压在我身上,她还在努力想办法在不被苏歆旸抓住的前提下控制住苏歆旸,苏歆旸现在肯定也是单独一人。”
“嘎达、嘎达、嘎达”一阵富有节奏的声音从拐弯处传来,一头挂着红缨的小毛驴出现在眼前,毛驴背上还驮着一个带着幞头、身穿青色圆领袍的老头。老人一只手拿着扇子敲击驴背,另一只手捋着胡子,神情悠闲自在。
老人在毛驴背上摇头晃脑:“艳阳时节又蹉跎,迟暮光阴复若何。一岁中分春日少,百年通计老时多。”然后目不斜视经过李再瑶。
李再瑶没有和这个老学究搭话,而是避让到里侧,让毛驴先通过。她朝下看是乳白色一片,朝上看是隐隐约约露出土黄色的山巅,而四周是被雾气环绕的其他山峰,看不到出去的路,于是李再瑶决定还是朝上走。
沿着向上倾斜的山路走了几百步,周围的景色还是一成不变,不知是不是因为墨水画成的,山的线条棱角少、曲线多,有种怪异的美感;树木稀疏,清一色的黑枝黑叶,了无生机点缀在路旁。
抬头看看,李再瑶发现山顶还是遥不可及,自己走了这么一会儿好像完全没什么进步。这时迎面走来一个人,等那人穿过雾气走到眼前时李再瑶才看清,原来还是那个老头。
“艳阳时节又蹉跎,迟暮光阴复若何。一岁中分春日少,百年通计老时多。”
他的小毛驴迈着机械沉重的步伐向李再瑶走来,人和驴不再摇头晃脑,而是僵硬地盯着前方看。
“奇怪,这人刚刚明明和我走的是相反的方向。”李再瑶心中感到说不出的怪异,“算了,不能在疯子的画里想太多,他就是个Npc。”
虽然这么说,但李再瑶还是紧紧盯着老头,直到一人一驴消失在山路拐弯处才收回视线。
她转过头打算继续赶路,但面前的白雾里又出现了一个黑影,拖长了调子的吟诗声早早就传了过来:“艳阳时节又蹉跎……”
“艹”李再瑶没忍住爆粗。她背靠山壁看着老头骑驴从远处走过来,这次老人没有再无视李再瑶,他在前方很远处就一直盯着她,脖子和眼睛的角度随着接近李再瑶而慢慢倾斜,当走到李再瑶正对面时,他的脖子已经扭转了90°,眼神僵直并且充满恶意,连皱纹都显得可怖。
“一岁中分春日少……”
李再瑶没忍住,拔腿就跑,她回头看了一眼,老人被毛驴驮着继续往前走,但他的头已经转了180°,完全面对着李再瑶。
李再瑶边跑边盯着老人看,直到她拐弯到了山的另一侧。
“艳阳时节又蹉跎……”这次老人吟唱的声调都开始走音,好像复读机没电时会发出的那种声音。
李再瑶深吸一口气,慢慢退后,但还是看到老人骑着毛驴从白雾中走出来。
“迟、暮、光、阴、复、若、何……”老人好像颌关节出了问题,用来咬字发声的肌肉没办法发力,他的声音拖得越来越长,走调也越来越明显,越来越不像正常人能够发出的声音。
不止老头的眼睛,驴的眼睛也开始瞄准李再瑶。他们不急不慢、晃悠悠追上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李再瑶,李再瑶见状干脆也不再躲,转过身去给了小毛驴肚子一脚。
一切发生地太快,“哒”,老人的头掉了下来,刚好落在李再瑶手上。“百、年、通、计……”头颅上的嘴巴缓慢开合,眼珠外凸,青筋暴起,面目狰狞。
接着,毛驴和老头顿时化为腥臭的墨水,溅了李再瑶一身。
“啊——呕”她恶心地差一点吐了,更让她头皮发麻的是,这些墨水好像有生命一般,竟然向下坠落、缓缓流动,好像要重新组成一个怪物。李再瑶边跑边抖落乌黑的墨水,在闯入一片白雾后,终于摆脱了这些奇怪的东西。
白雾散去,李再瑶终于看到眼前的景色发生了变化。石壁上有了矮小的松树,前面还有一个粗糙的棚子,似乎是给行人休息用的,棚子下有张草席,席子上坐着一个留着花白长胡须的老人。
“虽笑未必和,虽哭未必戚。面结口头交,肚里生荆棘。”
“又是一个念诗的。”李再瑶突然不想往前走了。
没想到席子上的人先开口了,声音慈祥:“小娘子,为何一人赶路?”
李再瑶:“呃……因为我不知道下山的路,不如您告诉我吧。”
老人向她身后招手:“呵呵,不急,先坐下来吃杯茶解解暑吧。”
一个小童从李再瑶身后出现,手里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茶。他双手举着托盘送到李再瑶面前:“娘子请吃茶。”
“不用了,谢谢好意,我得走了。”
老人笑着点点头,悠闲地摇着手中的扇子,没有再说什么。
李再瑶狐疑地走了。绕着山路走了一圈,果然,明明朝上走了很久,还是回到了原处。
老头还在原地:“小娘子,吃杯茶解解暑吧。”
小童再次把托盘送到李再瑶面前,茶已经不冒热气了。
这次李再瑶接过了浑浊的茶汤,老人和小童直勾勾地盯着她接茶的动作,但李再瑶就这么把茶碗端在手里,似乎不打算喝下去。
小童劝道:“娘子,这是我家阿郎好不容易得来的,珍贵得很。”
李再瑶当然不喝:“我喝不惯这种。对了,你们知道山上哪里还有人吗?我是说,外面来的人。”
老人笑而不语,小童嘻嘻一笑,说道:“娘子真会说笑,我们都是来拜访仙人的人,这山是仙长一人的山,我们都是外面来的人。”
他眼珠朝上转了转,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十分焦急,好像错过了什么大事一样:“是啊,阿郎,为何我们没有看见其他人?难道他们已经找到仙长了?”
李再瑶十分无语:这俩人倒是很讲逻辑。
即使小童心情很着急,但他的主人却不动如山,一句话也不说,标准的微笑挂在脸上,手里摇扇的动作也没有改变半分。
一个人的眼睛里如果没有笑意,那么即使他笑得再和善也不会让人感到舒服,眼前的老人就是这样。
“阿郎,阿郎?”小童还在提醒主人。老人却慢慢抬手,眼睛盯着李再瑶,喝下一整碗茶。在喝茶的时候,他依然保持着诡异的微笑。
放下茶碗,老人还在笑,好像这个表情已经变成面具焊在了他的脸上。
小童不再出声了,四周静得可怕,三人就这么面面相觑。忽然,老人的嘴里慢慢涌出粘稠的血,但他动作不变,依然在笑。诡异的场面让李再瑶后退了几步。
小童大呼小叫:“阿郎?你怎么了阿郎?”
老人眼睛始终没有离开李再瑶,他猛然抓住扑在他身边的小童的脖子并且咬了上去,仿佛为了赶路很久没有喝水的旅人,老人野蛮地喝血吃肉,嘴角挂着瘆人的笑。
“啊——”太血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