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六年,冬。北京。
这是一个格外晴朗,却又无比寒冷的清晨。
自五更天起,整个京师,便从沉睡中苏醒,陷入了一种庄严而又紧张的氛围之中。从皇城正门承天门(天安门)到大明门,一条长达千步、宽阔无比的御道,早已被净水泼街,黄土垫道。道路的两侧,禁军林立,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将数十万闻讯而来的京师百姓,隔绝在安全的范围之外。
今日,大明朝的天子,将在此地,举行一场史无前例的盛大阅兵,并为即将跨海东征的开拓军团,亲自誓师。
辰时,文武百官,身着他们品级最高的朝服,自东西两侧的廊庑,鱼贯而入,按照官职品级,分列于御道两侧。他们一个个神情肃穆,心中充满了对这位少年天子的、发自内心的敬畏。
而在承天门城楼之下,临时搭建的、最为尊贵的观礼台上,则汇聚了更为特殊的客人们。
一边,是近百位从全国各地,被一纸诏书征召而来的大明宗室藩王。他们不再是过去那般,被圈禁于各自藩地、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富贵囚徒”。在皇帝“开拓海外,实封诸侯”的新政之下,他们仿佛被重新注入了活力。一个个身着华美的亲王、郡王服饰,腰间佩戴着仪仗性的长剑,眼神中,不再是麻木与颓废,而是充满了对未来的揣测、对同侪的攀比、以及对御座之上那位主宰着他们命运的君王的、无比复杂的仰视。
另一边,则是来自世界各地的万国使者团。朝鲜、琉球、安南、暹罗等传统藩属国的使者,自然不敢缺席。而在他们之中,几位金发碧眼的欧罗巴人,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葡萄牙耶稣会的传教士兼使者,迪奥戈·罗德里格斯神父,正用他那双湛蓝色的眼睛,好奇而又带着一丝不以为然地,打量着眼前这座东方帝都的宏伟建筑。在他看来,所谓的阅兵,不过是东方君主炫耀其人数众多、但装备落后、纪律涣散的军队的一场“盛大集会”罢了。
而在观礼台不远处,御道旁一座酒楼的二楼雅座之上,一位化名为“朴先生”的、来自朝鲜的辽东人参商人,正死死地盯着那座空无一人的、高耸的承天门城楼。他的手,始终紧紧地按在怀中,那里,藏着一封由昭显世子用指尖之血写就的、关系到他祖国三千里江山命运的密信。他的神情,紧张、焦虑,又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决绝。
“当——!”
一声悠长、洪亮的钟鸣,自紫禁城深处传出,响彻云霄。
整个世界,仿佛都在这一刻,安静了下来。
万众瞩目之下,一个身穿十二章衮服、头戴通天冠的、年轻的身影,缓缓出现在了承天门的城楼之上。
是皇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崩海啸般的叩拜声,响彻云霄。
朱由检的身影,在高高的城楼之上,显得有些渺小,但他的目光,却仿佛穿透了空间,俯瞰着脚下这片属于他的土地,以及土地上所有的臣民。
他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抬起了右手。
“咚——!!!”
一声沉重无比的、发自校场深处的炮响,如同天神的怒吼,宣告了这场大典的正式开始!
阅兵,开始了。
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从正对阅兵台的“天子之门”中,走出的军团,是**【神武军】**。
没有激昂的鼓乐,没有嘹亮的号角。
当他们出现时,整个嘈杂的阅兵场,只剩下一种声音——一种沉闷、压抑、却又整齐划一到令人头皮发麻的、如同一个远古巨人在缓缓心跳的脚步声。
“咚……咚……咚……”
那是一千名【虎贲营】的玄甲卫士,他们组成的百人盾墙方阵,走在最前方。他们身上那覆盖全身的特制玄甲,在冬日的阳光下,反射着一种近乎黑色的、毫无生气的金属光泽。他们手中的方形巨盾,如同一面面移动的城墙。他们的步伐,分毫不差,仿佛是由一根看不见的线,牵动着的木偶。
罗德里格斯神父脸上的那一丝不以为然,瞬间凝固了。
“上帝啊……”他下意识地在胸口划了一个十字,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这……这不可能!他们的盔甲……每一片甲叶的弧度,每一颗铆钉的位置,都完全一样!我从未见过如此……如此完美的军备!即便是我们教皇最精锐的瑞士卫队,也做不到让一千人的装备,都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他的内心,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他们的纪律……这根本不是人的纪律!他们甚至没有呼吸声!你看他们的眼睛……天主啊,那不是人的眼睛,那是没有恐惧,没有喜悦,没有思想的……只知道服从的,杀戮机器的眼睛!”
他意识到,他所理解的一切欧洲军事学,在这支军队面前,都成了一个可笑的、不值一提的儿童游戏。
而在酒楼之上,那位朝鲜密使“朴先生”,在看到神武军出现的那一刻,便已泪流满面,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在他眼中,那不是凡人的军队。
那是他日夜祈祷、叩问上苍时,所幻想的“天兵”!是足以扫平一切胡虏的“神罚”之师!
他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发出哭声,只是在心中,用朝鲜语,一遍又一遍地,无声地呐喊:“世子殿下……我们……我们有救了……苍天……终究没有抛弃我们……”
神武军的游行,在继续。
虎贲营之后,是【射声营】的方阵。那些以巴旦尼亚冠军勇士,背负着与身高相仿的巨弓,眼神锐利如鹰,他们走过时,一股无形的、致命的压迫感,让所有人都感到自己的咽喉,仿佛被一支看不见的箭,给抵住了。
最后,是【龙骧营】的骑士们。他们牵着自己那同样披着重甲的、神骏非凡的战马,缓缓走过。那如同钢铁魔神般的身躯,那手中长达丈余的骑士重枪,让所有人毫不怀疑,一旦让他们在平原上跑起来,那将是一股足以碾碎一切的、无可阻挡的死亡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