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城南,那段被上百门红夷大炮反复蹂躏过的城墙,已然变成了一座巨大的人间屠场。
李本固将那面绣着“忠武”二字的大旗,狠狠地插在了城墙的废墟之上,迎着漫天飞舞的烽火与箭雨,发出了胜利的咆哮。但这胜利,是脆弱的,也是要用无尽的鲜血去巩固的。
城墙之上,到处是滑腻的鲜血和破碎的尸块,脚踩上去,能感觉到骨骼在脚下碎裂的声响。赤甲的淮右子弟和身穿各色服饰的叛军,在这段并不宽阔的城墙上,挤成一团,进行着最原始、最野蛮的搏杀。
“顶住!给老子顶住!”李本固虎目圆睁,他手中的长刀早已砍得翻卷,刀身上挂着不知谁的碎肉和头发。
他身边的亲兵,已经倒下了一半。一名忠心耿耿的家丁,刚刚用身体为他挡住了一支射向他面门的冷箭,胸口被箭矢整个贯穿,临死前,依旧死死地抓着李本固的腿,口中喃喃道:“少爷……重振……家声……”
“左翼!常经武!带你的人给老子压上去!别让忠武营的弟兄们被包了饺子!”一名负责传令的将官,在不远处声嘶力竭地怒吼着。
另一侧的城墙上,常经武和他麾下的将士,也已顺着另一架攻城塔,如潮水般涌了上来。他听到了命令,看到李本固那边岌岌可危,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既有同袍之谊,更有不甘落后的竞争之心。
“弟兄们!”常经武将手中的大刀一挥,刀锋上甩出一串血珠,“李本固那厮已经抢了先登之功,咱们不能再让他把斩将的功劳也抢了!随我,把左翼的杂碎们,都给老子剁了!”
两支原本还在暗中较劲的队伍,在这一刻,为了在城墙上站稳脚跟,不得不暂时联手,组成了一道摇摇欲坠、却又无比坚韧的赤色防线。
缺口处,是真正的绞肉机。淮右子弟们想冲下来,城内的叛军则想冲上去,将他们赶下去。双方的尸体,很快就将那个数十丈宽的缺口彻底堵塞,后来者,只能踩着同伴和敌人那尚在抽搐、温热黏滑的尸体与内脏,继续向前搏杀。长矛在这里失去了作用,所有人都拔出了腰刀,进行着最野蛮的肉搏。刀砍进骨头的闷响,利刃划开喉咙的嘶嘶声,以及濒死前的哀嚎,汇成了地狱的交响。
叛军守将陈懈,也已经杀红了眼。他知道,城墙一失,再无险可守。他组织起府中最后的三千名精锐甲士,对立足未稳的赤甲军,发动了疯狂的反扑。
“杀了李本固!杀了那个插旗的!”
“赏银万两!官升五级!”
重赏之下,叛军的死士们如同疯狗一般,向着那面“忠武”大旗所在的位置,发起了自杀式的冲击。
李本固,瞬间便成了整个战场的中心。他身边的亲兵,咆哮着组成一道人墙,用自己的身体,为李本固挡住了致命的攻击。“我死不了!”李本固怒吼一声,他看也不看扎进左肩的箭矢,反手将其折断,任由鲜血浸透了半边盔甲,他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的长刀,狠狠捅进了一名扑上来的叛军头目的胸膛!
战斗,已经进入了最原始、最野蛮的阶段。没有阵型,没有战术,只有刀与刀的碰撞,血与血的交融,生命与生命的交换。
就在城墙上的拉锯战进行到最惨烈,双方都已筋疲力尽之际,扬州城那紧闭的南门,发出了一阵令人牙酸的“咯吱”声,随即,在城内叛军那绝望的眼神中,缓缓地、被从内部升了起来!
一支由数百名赤甲军组成的“敢死队”,在付出了几乎全员阵亡的代价后,终于从另一侧的城墙杀到了门楼之下。他们用生命撞开、用血肉填满了通往城门绞盘的道路,最后的几名士兵,在被叛军的长矛捅穿身体的最后一刻,合力转动了那沉重无比的绞盘,为大军,打开了胜利的通道!
“万胜!”
“万胜!!!”
城外,早已等候多时的神武军和后续的淮右忠义军,爆发出山崩海啸般的欢呼!
玄色的铁流,率先涌入。神武军的重步兵,如同最精密的机器,他们没有参与追杀,而是迅速占领了城门附近的主干道,控制了各个交通要点,用盾墙和长矛,将整个扬州城,分割成一个个巨大的、等待被“清洗”的囚笼。
随即,朱由检那冰冷的、不带一丝感情的命令,传达到了每一个淮右子弟兵的耳中:
“神武军维持城中秩序。淮右忠义军,以营为单位,自行清剿城中残敌!时限,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朕要这城中,再无一个敢于抵抗之人!”
这道命令,无异于将整座扬州城,变成了一场狩猎的盛宴!
“嗷——!”
数万早已杀红了眼的赤甲军,如同被主人解开了所有束缚的狼群,发出了兴奋的咆哮,涌入了扬州城那迷宫般的街巷之中。
一场血腥的巷战,正式开启。
叛军的残部,利用熟悉的街道和民房,进行着绝望的抵抗。他们在街角设置路障,在屋顶上投掷石块,用冷箭偷袭。
但这一切,在那些已经将“军功”二字刻入骨髓的赤甲军面前,都显得如此徒劳。
“轰!”
一扇紧闭的大门,被几个壮硕的士兵,用撞木直接撞开!迎接他们的,是院内十几个手持兵刃、负隅顽抗的叛军家丁。
“为了大明!”一名淮右军的小旗官,怒吼一声,第一个冲了进去。他身后,是数十名同样双目赤红的士兵。战斗在狭窄的院落中爆发,刀砍、矛刺,人与人挤在一起,用牙齿、用拳头搏杀。破门声、惨叫声、兵刃入肉声,在整个扬州城中此起彼伏。
叛军守将陈懈,率领着最后数百名死士,退守到了扬州府衙,做最后的困兽之斗。府衙高大的院墙和坚固的建筑,成为了他们最后的屏障。
然而,这道屏障,在已经杀疯了的淮右军面前,如同纸糊的一般。
“忠武营的弟兄们!斩杀陈懈者,陛下有重赏!”
“常经武的人,别让忠武营那帮孙子抢了头功!”
李本固和常经武,为了争夺“斩杀敌军主将”这份天大的功劳,如同两名竞赛者,同时对自己麾下的部队下令,向府衙发起了总攻。
战斗,在府衙的大堂前,进入了尾声。
陈懈,这位绝望的守将,最终被常经武一刀枭首。而他的府衙,则被李本固的忠武营率先攻破。
当陈懈那颗死不瞑目的人头,被高高地挑在长矛之上时,整个扬州城内,军事上的抵抗,至此,完全结束。
夕阳西下,血色的余晖,将整座城市,都染上了一层不祥的暗红。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但所有人都知道,杀戮,还远远没有结束。
真正的“清算”,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