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此举，到底意欲何为？”石昊磊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难以置信的冰寒。
他猛地抬头，目光如刀，试图从宣旨太监那张淡漠的脸上找出答案，却只看到一片深不见底的虚伪。
庭院死寂，落针可闻。方才压抑的狂喜早已被这晴天霹雳般的口谕击得粉碎，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沉重。所有仆从都深深埋着头，大气不敢喘。
石小雨的小脸瞬间褪去所有血色，身体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要晕过去。她惊恐地看向兄长，又无助地望向身边的韩牧野。
韩牧野感受到她的目光，侧过头，眼神沉静如深潭，对着她几不可察地、却无比坚定地点了点头。那眼神仿佛在说：别怕，有师父在。
石小雨读懂了那眼神中的力量。她深深吸了一口气。
她松开紧抓着韩牧野衣角的手，向前一步，与哥哥并肩跪下，声音带着竭力维持的平稳，却依旧泄露出一丝忐忑又带着几分坚定。
她不能让哥哥和师父他们为自己遮风挡雨，她已及笄，该长大独立面对风雨了。
“臣女…领旨谢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俯下身，额头轻轻触碰冰冷的地砖。
“郡主深明大义，陛下定会欣慰。”宣旨太监脸上堆起假笑，声音尖细刺耳。
“时辰不早了，燕贵妃娘娘还在宫里等着呢。郡主，这就随咱家走吧？宫里的软轿已经在府门外候着了。”
两个深蓝色宫装、面无表情的嬷嬷立刻上前，一左一右，看似恭敬实则不容抗拒地“搀扶”起石小雨。
“哥哥，师父，你们放心，我没事的……”石小雨坚定地回头，眼中带着一丝骤然长大的坚毅。
石昊磊看着妹妹被带走，心如刀绞，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
他知道自己必须要忍耐，皇兄为何突然出此举，他必须尽快弄清楚。
“王爷，”韩牧野的声音低沉响起，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郡主得蒙贵妃娘娘亲自教导，是莫大的恩典。您该放心才是。”
这话，是说给还没走远的太监和那些无处不在的“耳朵”听的。
石昊磊身体一僵，瞬间明白了韩牧野的用意。他强迫自己松开紧握的拳头，深深吸了一口气。
再开口时，声音已带上了一丝刻意的、带着疲惫的平静：“……是。本王……谢陛下，谢贵妃娘娘恩典。有劳公公。”
宣旨太监满意地点点头，不再多言，带着内卫，簇拥着石小雨迅速消失在王府大门外的沉沉夜色中。
沉重的朱漆大门缓缓关上，发出“哐当”一声闷响，如同关上了石昊磊心中最后一点光亮。庭院中依旧跪满了人，死一般的寂静笼罩着整个逍遥王府。
“都起来吧。”石昊磊的声音透着浓重的疲惫，挥了挥手。
仆从们这才如蒙大赦，战战兢兢地起身，垂着头，无声地迅速退下，生怕触怒了此刻如同即将喷发火山的主子。
偌大的庭院，只剩下石昊磊与韩牧野二人。
石昊磊猛地转身，几步冲回澄心堂书房，韩牧野紧随其后，反手关紧了房门。
“砰！”石昊磊一拳狠狠砸在书案上，坚硬的楠木桌面竟发出一声呻吟！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皇兄！你…你为何如此待我！待小雨！”
他双目赤红，胸膛剧烈起伏，如同困兽般在书房内来回踱步，愤怒和痛苦几乎要将他撕裂。
“拿小雨当人质！是要挟我吗？！这就是他所谓的‘恩典’？这就是他允婚的条件？！哈哈哈……”他发出一阵凄厉而绝望的笑声。
韩牧野没有立刻劝阻，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发泄。他知道，这股邪火若不让他发出来，憋在心里只会更糟。
等到石昊磊的喘息稍微平复一些，脚步也沉重地停下，韩牧野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王爷，还请冷静一二。”
石昊磊猛地回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韩牧野：“冷静？师父！你叫我如何冷静？小雨她才刚从宫里囚禁出来！
现在又被送进去！皇宫！那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燕贵妃？谁知道她是什么心思！万一……”
“王爷，”韩牧野打断他，眼神锐利，“您忘了燕贵妃是谁了吗？”
石昊磊一愣：“谁？不就是陛下的宠妃燕氏？”
“她的确姓燕。”韩牧野走近一步，声音压得更低，确保只有两人能听见，“但她的母家，是江南林氏。她的母亲，与北境定远大将军陆沉之妻——林晚意夫人，是嫡亲的表姐妹。”
石昊磊的瞳孔骤然收缩：“什么？！师父！你是说……燕贵妃是……是陆沉夫人的表妹？林晚意的表妹？” 这个信息如同惊雷，瞬间炸醒了他被愤怒冲昏的头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