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
阿牙那遭遇了当初和木尔术一样的尴尬处境。
手下大批精锐人马丧失,敌人又勇不可当。
随着攻入桥头的戎人逐一战死,偏偏对面只有两人身负重伤。
如此悬殊的伤亡比例任谁都会感到难以置信,偏偏这一幕却真实发生在眼前。
阿牙那心里清楚,即便把最后的人马都投入进去都未必能取胜,反倒还有全军覆没的可能。
所以他只有一个选择。
撤退!
然后重整旗鼓再次杀来。
临行前。
阿牙那并没有留下什么狠话,他只是深深地看了眼对岸薛云高大的身影,犹如受伤的草原狼一样默默舔舐着伤口离开。
“我们赢了?!”
直至最后一个戎人消失在视线里。
顿时有人忍不住喃喃道。
“没错!我们赢了!戎人真的让我们打败了!”
不知是差役守军还是召集来的百姓大声欢呼道。
“万岁!”
“薛都尉万岁!”
“薛都尉万岁……”
一时间在场众人纷纷宣泄出压抑的情绪。
喊着喊着,忽然有人带头喊出了薛都尉万岁。
结果所有人的声音都汇聚成了这一句话。
毕竟薛云在战场上的表现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
若非他几乎以一己之力杀光了后续攻入桥头的戎人,后果势必不堪设想。
人都是慕强的。
尤其像薛云这样实打实证明自己勇武的人。
无论是谁都会产生敬佩之情。
薛云环视着周围欢呼高喊着自己名字的人们,满是鲜血的脸上都忍不住勾起一抹笑容。
这便是他无惧生死也要守住三河县的意义。
人心所归,惟道与义。
“薛都尉,接下来有何指示?”
直至热烈的气氛渐渐平息。
心情同样难免有些激动的柳何才开口继续问道。
“等会你带人打扫一下战场,同时把桥上架设的木料给拆了,周林韩双则轮流值守警戒,以免戎人到时候再杀个回马枪。”
薛云略作思索后给出了回答。
“薛都尉你呢?”柳何好奇道。
“我去看一下齐大齐二的情况,顺便找大夫敷点药。”
薛云语气平静道。
“薛都尉你受伤了?”柳何闻言一怔。
“一点小伤,不碍事,这里就暂且交给你们了。”
说完。
薛云便在众人恭敬的目光下缓缓走进了城里。
他确实受了伤。
深陷多名戎人的围攻下,哪怕他力量惊人,奈何总有顾及不到的地方。
背部,腰腹,手臂。
这三处都中了刀。
所幸他穿戴了甲胄,挡下了大部分攻击,中刀的地方也仅仅是受了皮肉伤。
“薛都尉……”
进城不久。
负责督战的闫涛徐虎便匆匆迎来上来。
“有什么事吗?”
薛云瞥了眼目光复杂的闫涛。
“在下只想感谢薛都尉拯救了三河县的无辜百姓。”
说着,闫涛便郑重朝薛云行了一个大礼。
“阎县尉不必如此,保家卫国本来便是我等的职责。”
薛云上前扶起闫涛道。
“薛都尉大义,实乃我朝之幸也。”
闫涛听后不由感慨。
寻常乱兵没有祸害乡里已经称得上万幸了。
偏偏薛云他们非但没有如此,反而还帮助三河县成功击退了戎人的入侵。
可能是孤陋寡闻,他还就真没在魏军里见过像薛云这样的人。
“阎县尉,我正好想起一件事打算和你商量商量。”
薛云没有和闫涛继续客套,直接岔开了话题。
“薛都尉请说。”闫涛神色一正。
“经此一事,我们谁都不知道戎人是否会再次打来,单单依靠我们这点人,恐怕很难抵御戎人大规模的入侵……”
薛云语气低沉道:“尤其是我不在的话,三河县又如何能坚守下去?”
他也不是谦虚。
没有他三河县还真的守不住。
“不知薛都尉有何指教?”
阎县尉心情有些沉重,因为他知道薛云没有半句虚言。
这次他们依靠薛云等人守住了三河县,那么下次呢?
下次又有谁来帮助他们?
他可是非常清楚,薛云迟早要前往郡府拜会郡守郡丞商议抵御戎人一事。
“阎县尉,县里差役守军的情况你比我再清楚不过,单靠他们是守不住三河县的……”
薛云终于不再掩饰自己的目的,“所以我想让阎县尉将这些人交给我们,若是能操练得当,将来在抵御戎人里都能有一战之力,而不像今天一样表现得如此不堪。”
这些差役百姓临时组成的守军确实非常差劲。
对此薛云并非不能理解。
毕竟他们又不是经过训练与战火洗礼过的战士。
害怕战争,恐惧战争。
这些都是正常的事情。
但这不代表他们便是一无是处的废物。
有的年纪是大了点,身体瘦弱了点,胆子小了点。
对于薛云而言都不是问题。
只要狠狠操练一番,在他身先士卒的带领下必然能发挥出应有的战斗力。
最重要的是薛云能借此组建自己在东山郡的班底,从而在未来取得更多的话语权。
“……薛都尉你说得确实有道理,既然如此,那人就交给你了!”
闫涛犹豫了片刻才咬咬牙答应了下来。
要知道一旦把人交出来,他这个县尉都成了光杆司令,说是摆设都不为过。
偏偏薛云说的又是事实,与其让手底下这帮继续烂下去,还不如交给他来操练一番,将来都能在抵抗戎人上都有用武之地。
最重要的是薛云已经用行动证明了自己,他是真的有决心抵抗戎人。
“阎县尉,相信我,我不会让你失望了。”
薛云在表面上依然做足了功夫。
“我也相信薛都尉不会令我失望的。”闫涛心里一叹。
“薛都尉,接下来对我还有什么安排吗?”
看到两人说完话后,一旁默不作声的徐虎终于抓住机会开口道。
“带我去齐大齐二那边一趟吧。”
薛云摆摆手示意他带路。
“好咧!”
徐虎二话不说便领着薛云走去。
“徐虎。”
路上。
眼看四下无人,薛云忽然喊住了他。
“薛都尉,请问有什么事吗?”徐虎回头一脸不解地看他。
“徐虎,私底下我们两个人不必这么见外。”
薛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这,可我现在已经喊你都尉喊习惯了。”
徐虎憨笑着挠了挠头。
“随你吧,徐虎,如今戎人已经打退了,趁现在有时间,等会看完齐大齐二,你便骑上马回家看看吧。”
薛云没有纠结,非常干脆直接地说道。
“薛都尉,你这是要赶我走吗?”
徐虎一听顿时激动道。
“不,徐虎你误会了,我不是要赶你走,而是想要你尽早回去将你母亲妹妹接来三河县。”
薛云摇了摇头。
“这是为什么?”徐虎怔怔道。
“今天我们虽然打退了这些戎人,但对方迟早都会卷土重来,一旦数量过多,三河县必然会失守,到时候不仅是县里的百姓,连带周边的村落都会遭殃……”
薛云耐心解释道。
“难道连薛都尉你都无法守住三河县?”
在徐虎心里薛云和战神没有区别,有他在的地方绝对不可能会输。
“徐虎,我只是比其他人力气更大,耐力更强,身手更敏捷一点,但我同样也是肉体凡胎,同样会被人杀死,我能战胜这些戎人,不过是对方的数量不足以杀死我而已。”
薛云觉得有必要和徐虎说明这点。
他是人,不是神。
他也会累,也会死的。
迄今为止。
他们遇到的戎人都没有超过百人,这才是他们能战胜对方且活下来的关键。
若是戎人有个三五百人,一旦深陷其中,薛云绝对会被围攻至死。
“所以,薛都尉是预感到未来三河县守不住,所以才打算让我接来母亲和妹妹,到时候随你去郡府逃难吗?”
徐虎沉默了良久,哪怕他再笨也知道了薛云的意思。
“是的,若想守住三河县的话,除非郡府方面派来大量援军与辎重,但这个可能性却非常低。”
薛云轻叹一声。
这点想想从三河县离开求援的县令县丞就知道了。
十天的时间。
别说是援军了,连个带话的信使都没有。
也不知道郡府方面到底是一个什么情况。
“我明白了,晚点我便回驿站收拾东西回家。”
徐虎是个听劝的人,何况劝说自己的人还是自己最信服的薛云。
对此薛云不再多言,很快两人便来到了一处名为回春堂的铺子。
铺子是沿街唯一开门的,而门外还聚集了几个人。
等到薛云大步走来,这些人在看到他后连忙恭敬让开了道路。
“六儿,去烧一桶热水去。”
正准备进门,薛云便听到了一个老迈的声音。
紧接着右手边的房门忽地推开,一个消瘦的身影冒冒然然地跑了出来。
一没注意便撞上了薛云。
“哎呦!”
对方撞到薛云后直接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你没事吧?”
薛云直接一把将对方拉了起来。
“你……”
人影本来还想骂两句谁这么不长眼,可在看到面前高出自己一截,浑身染血煞气腾腾的薛云后,嘴巴都下意识张得大大的。
“薛云。”
薛云还以为他在问自己姓名。
“不是,我,我叫王六,顾师的弟子,我,我先去烧水了……”
名为王六的男孩一时间吓得语无伦次,最后逃似的绕开薛云跑向了内堂。
“敢问来者可是薛云薛都尉。”
屋内传来的老迈声音顿时吸引了薛云的注意,转而便不再理会男孩朝着房门走去。
“是的!”
“薛都尉请进吧。”
一进门,薛云便闻到了淡淡的草药味,随后看到齐大齐二兄弟已经脱光了衣服分别躺在低矮的木床上。
看他们闭着眼睛呼吸微弱的样子,很大可能昏迷了过去。
而一个身体有些佝偻的老人则在仔细检查着他们的伤势。
“老朽顾华见过薛都尉。”
老人在检查完齐大齐二的伤势后,这才施施然然地转身朝薛云拱手问候道。
“辛苦顾大夫了。”
薛云抱拳回礼。
“不辛苦不辛苦,毕竟来时已经听说了,正是各位壮士相助,才避免戎人打了进来,所以应该是老朽要带全县百姓感性您们才是。”
顾华白发苍苍,精神萎靡,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说话都有气无力。
“这不过是在下职责所在,何况三河县本来便是在下的家乡。”
薛云摇摇头道:“顾大夫,眼下我们还是专心医治我这两位弟兄吧。”
“放心吧薛都尉,这两位壮士受伤不重,仅仅是失血过多罢了,到时候敷药包扎一下,再喝点养气补血的药汤,半个月能便能恢复了。”
顾华咳嗽了一下慢吞吞道。
“顾大夫,有时间的话,我现在也想让您帮我看看伤势。”
说着。
薛云便开始解下身上血淋淋的甲胄,同时显露出无比壮硕的上半身来。
“嘶,薛都尉可受伤不轻啊!”
看到薛云遍布伤疤以及青紫肿胀的身体。
一向见多识广的顾华都倒吸了凉气。
不知道的还以为薛云被狠狠虐待了一样。
“皮肉伤罢了,到时候劳烦顾大夫帮忙敷药包扎一下,再开两副药方。”
“放心,老朽一定会好好治疗薛都尉的伤势。”
“你,你怎么在这里?”
不多时。
刚才名为王六的男孩去而复返,手里还端着冒着白气的一盆热水。
他在进门看到光着上半身宛如熊罴的薛云后顿时吓了一跳。
“六儿不得无礼,这可是救了我们三河县的大恩人薛都尉。”
老人一听连忙训斥道。
“啊?你,你就是薛都尉?听他们说你一个人就在城外杀死了上百个凶残的戎人?”
王六闻言一怔,转而脸上都露出激动兴奋的神色。
“没有上百,我只杀死了三五十个戎人而已。”
薛云神色平静地回答道。
这方面他没有细数,具体杀死了多少自然不清楚。
“六儿!”
看到弟子如此放肆,老人不由得怒了。
“师父,徒儿错了。”
王六瞬间打了个激灵,立刻故作乖巧地说道。
“抱歉薛都尉,小徒年幼尚不懂事,还请您不要见怪。”
顾华摇头叹了口气,也没有和他过多计较,反倒是朝薛云道了个歉。
“没事,眼下疗伤要紧。”
薛云不以为意道。
顾华没有多言,开始认真地给齐大齐二兄弟清洗伤口,而他口中的弟子则给他打着下手。
可能是治疗的过程比较漫长乏味,又或者是老人上了年纪都有唠叨的习惯。
顾华在治疗之余除了会耐心教导王六外,同时还说了下自己和王六的情况。
原来他家世代都是大夫,医术也是家传的。
可惜人到中年,家中妻儿都早早意外离世。
为了不让家传医学失传,顾华才违背家规对外收了三个徒弟。
而王六便是他最小的徒弟,也是一个老友临终前托付的孤儿。
本来日子还算过得平淡安稳,谁知道戎人即将打来的消息传开后。
他的大弟子二弟子劝说他离开无果,结果便丢下他带着家人逃难去了。
唯有王六留了下来。
他今年不大,才十三岁,和石天差不多一个年纪。
按照顾华的说话,尽管他性格顽劣了点,可人却相当聪慧,自己一身医术都学了七七八八。
看着最后帮齐大齐二兄弟认真包扎好伤口的王六。
薛云突然想到一件事情。
自己队伍里好像缺了一个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