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柠犹豫片刻,回道:“你是城主夫人沈怀信?可是我听说...听说你已经死了。”
木盒里的声音也带着一丝疑惑:“我确已身故,可姑娘若非言阴者,又怎能与我对话呢?”
“什么是‘言阴者’?”姜柠真心求教。
“‘言阴者’便是能与已死之人尚存于世的天魂沟通的人。”
沈怀信的声音耐心温柔,明明是应该心觉恐怖的对话,却并不让姜柠感到害怕。
相信自己的直觉吧,姜柠决定相信这个木盒里的声音。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言阴者,但我来这里确实和你有些关系。一只名叫青川的鸟妖抓了我的朋友,引我进了城主府,然后把我弄进这个叫深渊的地方。我不知道它要做什么,但似乎是为了你。”
姜柠明明看不到木盒里有什么,却觉得被一股巨大的悲伤笼罩,那是一种无奈和遗憾交织而成的苦涩,让人忍不住留下泪来。
“没用的,没用的,若我能再见到青川,我会告诉它不必执着,太迟了。”木盒里的女声哀婉悲切。
姜柠想起刚才沈怀信为女儿呼救的爱子心切,又感受到她现在言语中的淡淡放弃和绝望,心中不知为何想起早就抛弃自己和姐姐的母亲姜若雁,一股无名之火代替了被木盒感染出的悲伤。
“那你女儿呢?据我所知,钟离鹊不惜担上弑父的罪名也要和青川一起为你报仇,在你看来这一切都是无用的吗?”
听到姜柠的质问,沈怀信并未生气,只是回道:“姑娘可有心爱之人?若有,便知爱一人,就愿其顺遂平安,无病无灾。我的仇,身死便了,不需任何人或者妖再去浪费光阴。”
“是吗?”姜柠冷漠地回答,“那你只知自己爱人,不知别人爱你。你是放下了,可她们没有,那是她们自己的选择,轮不着你来可惜。”
姜柠还要再说,却发觉自己正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拉扯离去,她抵抗无果,只能大声对木盒喊道:“我会想办法让你出去的,等我!”
她飞速地沿着来时的路径飘回,像被一股狂风裹挟着,最终回到自己的身体。
“咳咳...”
钟离鹊盘腿而坐,注视着眼前这个小她几岁的清丽少女,心中怀着隐秘的希望。
“你醒了?”钟离鹊扶起躺在花丛中咳嗽的姜柠,让她倚靠在了梨树旁。
姜柠感觉全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了,只能任由身旁这个美貌姑娘将自己扶起。
“我是钟离鹊,送你去深渊走了一遭真不好意思,但你能给我想要的东西对吗?我会等价交换的。”
姜柠没有立刻搭话,只是感应着手腕的万象珠,毫无动静,她无奈地闭了闭眼。
“诶,你没事吧?”突然闭眼的姜柠吓了钟离鹊一跳,按理说修道之人天魂离体一刻还不至于晕倒啊。
听着耳边的聒噪,姜柠只好又睁开了眼睛。
还是自己太弱了,在太平年代,不修炼没什么大事,但到了异世,不提升修为就只能任人宰割。
她默默积攒了些力气,不愿被钟离鹊看出自己的虚弱,强硬说道:“宋阿禾和雾妖在哪里?”
没想到这个柔弱姑娘还挺倔的,想起自己身体里另一个犟种,钟离鹊倒也好声好气地答了:“她们好着呢,你刚入府我就把人和妖都放回去了,毕竟只是为了请你做客,但她们关于你的记忆已经被清除了,也是为了她们好。”
姜柠怔了一下,自己在异世交的第一个朋友就这么没有了,不过也对,那样平淡温馨的生活不应该被打破。
“那花豆呢?就是我背篓里那只小花狗。”
钟离鹊无语凝噎,自己堂堂一个大小姐,管天管地也就算了,还得管起狗来了。
“它也好得很,和你那个背篓一起完完整整地物归原主了。现在可以谈谈你在深渊里的见闻了吗?”
姑且信你,姜柠环顾四周,满眼繁花、扑鼻异香,倒是个很美的花园。
“我好像见到你娘了,不,确切地说是听到。”姜柠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是一记重磅。
“是吗?是吗?”刚才还鲜活的美貌少女此刻眼中含泪,像是半衰败的花迎来了雨露恩泽。
姜柠礼貌地转移了视线,看着旁边一束含苞待放的木芙蓉道:“她的天魂被关在深渊中一个小山洞的妆奁盒里。”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不渝目未成,那败类不会让娘解脱的。”
钟离鹊咬牙切齿,眼中快要流出血泪来。
姜柠也不言语,只怔怔地想着自己的心事,没注意到钟离鹊的左眼浮现一团黑色,转瞬又消了下去。
钟离鹊一震,恢复了理智,又问道:“还有呢?”
姜柠便把自己无意中听到的风枝和夏左使的对话尽数告知,希望钟离鹊知道现在她和鸟妖的处境很危险。
“你不想知道吗?我手里是否真的有寻木枝。”钟离鹊提起这修士界几乎人人垂涎的上古神树,却无法从面前少女的眼中捕捉到哪怕一丝贪婪。
那双澄澈的杏眼就像月夜雨后安静的溪流,天真却又敏锐。
“有又如何?如果能帮你报仇,不是一件好事吗?”
一个从未想到的答案就这么出现了,钟离鹊做好不被世人理解的准备,却难以应付未曾预料的包容。
“虽然到现在,我对临渊城的各种事还是云里雾里,一知半解,但我不会质疑一个女儿为了母亲报仇的感情,既然你本人都已经做好了觉悟,旁人又何必再多言呢?”
姜柠把视线定格在一株随风飘动的萱草花上,萱草花的花语是伟大的母爱,可她连自己妈在哪里都不知道,姜若雁承认过的身份只有姜氏左使、姜氏少族长姜笙之母,还有...那个男人的有情人。她姜柠算是哪根葱呢?
至少,这世上还有别的母女怀有真情,姜柠扯了扯耳朵上的玉耳坠,用疼痛抵御纷乱的杂念,她来这里可是为了拯救世界呢,一个无比可笑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