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宝听到王老婆子这样说,疑惑道:
“可是粥棚里的粥不就是给难民喝的嘛?”
王老婆子苍老的脸浮现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你们出去试试就知道了。”
告别王老婆子后,慕容霆牵着念宝缓步走出房门。
念宝不知怎的,回头望了一眼。
只见王老婆子仍立在原地未动,佝偻的身形半隐在墙角的阴影里,让人看不清她的神情。
而就在念宝目光投去的瞬间,王老婆子表情突然一僵。
随即皱纹舒展,又恢复了那副和善可亲的模样,甚至还冲他们挥了挥枯瘦的手。
“慢走啊...”
王老婆子的声音透着几分担忧,仿佛方才那道不舒服的目光只是错觉。
念宝的小手不自觉地攥紧了爹爹的衣角,声音压得极低:“爹爹,那个婆婆...\"
慕容霆修长的手指轻轻捏了捏女儿柔软的小手,示意她噤声。
“念宝不怕哦。”
“爹爹在呢。”
念宝点点头,也没有之前那么紧张了。
慕容霆牵着念宝刚转过街角,就看见前方排着长队的施粥棚。
几个穿着官服的差役正吆五喝六地维持秩序。
旁边还立着块崭新的牌子,上面工整地写着“皇恩浩荡,赈济灾民”八个大字。
“爹爹,我们去看看。”念宝踮起脚尖张望。
dengq走近了才发现,那口大铁锅里所谓的“粥”,清得能当镜子照。
慕容霆眯起眼睛细数,偌大一锅水里,竟只有不到二十粒米沉在锅底。
“都排好队!一人一碗!”
为首的差役高声喝道,手里的木勺在锅边敲得梆梆响。
排在队伍最前面的老汉颤巍巍递上破碗。
差役舀起一勺汤,故意在半空停了停,等水沥得差不多了,才把勺底剩下的两三粒米倒进碗里。
“多谢官爷...”
老汉刚要伸手去接,差役突然把碗一翻,稀汤寡水全泼在了地上。
“老不死的,也配吃皇粮?”
差役一脚把老汉踹出队伍,“滚远点!”
“造孽啊...”
人群中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妪抹着眼泪。
“都说大盛皇帝仁德,可咱们北境百姓都快饿死了,朝廷最近连一粒米都舍不得给了...”
这时一个抱着婴儿的妇人跪着往前挪:“官爷行行好,孩子都快饿死了...”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
妇人被打得歪倒在地,怀里的孩子哇哇大哭。
差役却哈哈大笑:“要饭还挑三拣四?”
“这粥可是皇上赏的,一粒米都金贵着呢!”
“呸!什么狗屁皇恩!”一个满脸菜色的青年狠狠啐了一口,他转了转他那贼眉鼠眼的眼珠子。
“我兄弟在京城当差,说皇宫里一顿饭就要上百两银子,够咱们全村吃半年!”
周围穿着破烂的乞丐纷纷附和:
“听说皇上在宫里养了上千个宫女,天天山珍海味...”
“咱们北境年年纳粮,如今遭了灾,连口稀粥都喝不上!”
“这样的皇帝,还不如...”
慕容霆脸色阴沉得可怕,他指节在袖中暗暗攥紧。
这些衙役的所作所为,分明是刻意为之。
那故意在半空沥水的动作,那刻意翻碗的羞辱,还有对妇孺的肆意打骂,都是故意的。
为的,就是激起民愤。
慕容霆的目光扫过粥棚旁那几个眼神闪烁的差役,注意到他们时不时交换的眼色。
当灾民们开始咒骂皇帝时,其中一人甚至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爹爹...”念宝担忧地拽了拽他的袖子。
而此刻,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慕容霆心头闪过。
莫非军中有人勾结地方,故意克扣赈灾粮饷,就是要让百姓对朝廷离心?
“狗皇帝不得好死!”
一个满脸麻子的汉子突然在人群中高喊,立刻引来一片附和。
慕容霆眸色一沉,果然看见几个差役非但不制止,反而暗中推波助澜。
眼看周围的老百姓越来越气愤。
就一道奶声奶气却格外清亮的声音突然划破喧嚣:
“不对不对!”
念宝从慕容霆身后钻出来,小脸涨得通红,踮着脚尖大声道:“我见过的皇上是最仁爱的皇上!绝对不是这样的!”
她踮起脚尖指着锅底那几粒米:
“大家看这米有问题!”
周围顿时爆发出一阵嗤笑。
那满脸麻子的青年弯腰讥讽道:“你一个小屁孩懂什么?”
“毛都没长齐就敢议论朝政?”
念宝却不退缩,反而上前一步,小手紧紧攥着衣角,仰着小脸认真道:
“那皇帝这样做对他有什么好处呢?”
“让百姓饿肚子,难道能让他的龙椅坐得更稳吗?”
这话一出,四周突然安静下来。
灾民们面面相觑。
是啊,皇帝这样做图什么呢?
那青年一时语塞,支支吾吾道:“或、或许是因为他心里阴暗,见不得我们好!”
念宝却不慌不忙,突然跑到铁锅旁,小手往锅底一捞,举起几粒沾着水的米。
“你们看!这米又黄又碎,和官仓里白花花的新米根本不一样!”
念宝又转向那个被打的妇人。
“婶婶,你之前领到的赈灾米是这样的吗?”
妇人一怔,下意识摇头:“上个月领的米...又白又香,熬出来的粥能黏住筷子...”
念宝眼睛一亮,奶声奶气道:
“这就对啦!”
她转向周围越聚越多的灾民,声音清脆。
“皇上要是真刻薄,大可以一直用坏米打发大家,何必一会发好米一会发坏米呢?”
差役头子脸色铁青,这小丫头分明是当众打他的脸!
他棍子重重敲在锅沿:“小贱婢休要妖言惑众!”
“那你敢不敢让大家看看官仓?”
念宝突然指向不远处高耸的粮囤,那是她今早跟着爹爹巡查时注意到的。
“要是真像账本记得用了那么多米,仓里应该空了大半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