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伦从偏殿出来,心中已定下决断。他先是找到了正在自己房中生闷气的赵元奴。
赵元奴背对着门坐在梳妆台前,眼圈红肿,显然刚刚哭过。
听到王伦进来,她冷哼一声,并不回头。
王伦走到她身后,双手按在她肩上,语气带着歉意和不容置疑的坚定:“元奴,莫气了。此事是我疏忽,你是我的第一个女人,让你受委屈。但我王伦绝非薄情寡义之人。方才我已与军师、林教头商议妥当。”
赵元奴肩膀微微一动,依旧没回头,但竖起了耳朵。
王伦继续道:“三娘之事,已成定局,她亦是无辜受害。我决定,不日便在山上大摆筵席,将你们三人,明媒正娶,迎入我王伦门中!”
赵元奴猛地转过身,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和复杂的光芒,但嘴上依旧不饶人:“哼,好大的恩典!一次娶三个,王寨主真是好福气!不知奴家排在第几?是给那位新夫人端茶倒水,还是铺床叠被?”
王伦看着她强装泼辣实则委屈的样子,心中一软,温声道:“名分已定。扈三娘为正室夫人,你与师师同为平妻,地位仅在正室之下,亦是夫人之尊!日后山寨之中,你们三人皆是我王伦明媒正娶的妻子,不分彼此,共掌内务。元奴,你心思玲珑,日后还需你多多帮衬。”
赵元奴听完,心尖儿一颤。
平妻!虽不是发妻,但也远远超出了她“暖床丫头”的预期。
她知道以自己的出身,出身青楼、还是异族的金国探子,虽然王伦不在乎这些,但是民族矛盾之下,别人也会说三道四。
能得此名分,已是王伦极大的偏爱和闻焕章权衡后的最优解。那点失落和心酸,终究被巨大的满足和一丝窃喜压了下去。她眼中水光盈盈,嘴上却依旧硬气:“哼,算你还有点良心!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若敢厚此薄彼,看我不……不挠你!”
说着,她故作凶狠地扬了扬手,却破涕为笑,顺势依偎进王伦怀里。
安抚好赵元奴,王伦又来到李师师的住处。
李师师正在窗边抚琴,琴音带着一丝淡淡的愁绪。
见王伦进来,她停下琴,起身相迎,仪态万方,脸上是温婉得体的微笑,眼神却带着询问。
王伦拉着她的手坐下,将安排和盘托出:“师师,扈三娘之事,想必你已听闻。是我处事不周。今日来,是告诉你我的决定。我要在山上大办婚礼,迎娶你们三人。扈三娘为正室夫人,你和元奴同为平妻。”
李师师静静地听着,脸上并无太多波澜。
她聪慧通透,早已看清自己的位置。
出身风月,纵然洁身自好,冰清玉洁,但在这礼法森严的世道,能得王伦倾心,留在身边,并许以平妻之位,已是莫大的幸运和尊重。
她所求,不过是能与心爱之人相伴,安稳度日。
她轻轻靠在王伦肩头,声音温柔似水:“师师明白。能得郎君垂怜,许以名分,相伴左右,师师此生无憾。出身微贱,不敢奢望正位。平妻之位,已是郎君厚爱。师师只愿今后能好好侍奉郎君,为郎君打理内务,若蒙上天眷顾,能……能为郎君生儿育女,便是师师最大的福分。”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知足与坦然,没有一丝怨怼,只有对未来的温柔期许。
最后,王伦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扈三娘已经穿戴整齐,坐在床边,低着头,双手绞着衣角,脸上红晕未褪,眼神躲闪,不敢看王伦。
昨夜之事和父兄的算计,让她在王伦面前既羞又愧。
王伦走到她面前,蹲下身,握住她冰凉的手:“三娘,抬起头来。”
扈三娘迟疑地抬起眼,对上王伦深邃而温和的目光。
“昨夜之事,错不在你,更不在我,全是你父兄卑鄙算计。但事已至此,我王伦认了!你扈三娘,从今往后,便是我王伦明媒正娶的结发妻子,梁山泊的寨主夫人!”
王伦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承诺。
“寨主……夫人?”
扈三娘愣住了。
她以为能有个妾室名分已是万幸,万没想到王伦竟直接给了她正妻之位!
“不错!”王伦点头,“我会在山上举行盛大婚礼,公告全寨,立你为夫人!赵元奴、李师师为平妻。三娘,你性情刚烈纯真,武艺超群,这个位置,非你莫属。忘掉昨夜的不快,从今往后,你便是这梁山泊的女主人!可愿意?”
扈三娘看着王伦真诚而坚定的眼神,心中那点委屈和不安渐渐被一股暖流取代。她本就对王伦心存敬慕,如今又有了夫妻之实,更得他如此看重和承诺……她咬了咬下唇,眼中闪过一丝坚定和羞涩,用力点了点头:“我……我愿意!谢……谢寨主……不,夫君!”一声“夫君”出口,她脸上更红了。
很快,王伦要成亲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瞬间传遍了梁山。
军师闻焕章亲自在聚义厅前宣布:“寨主有令!为全礼数,安定人心,将于三日后举行大婚之礼,迎娶扈三娘姑娘为寨主正室夫人!同时迎娶赵元奴、李师师二位姑娘为平妻夫人!此乃山寨大喜!各营头领、众位兄弟,当备好贺礼,共襄盛举!另,寨主特命李若冰先生为司礼官,全权主持大婚礼仪!”
李若冰,这位曾在东京太学研习礼乐、学识渊博的前官员,欣然领命。
能在梁山主持如此盛事,对他而言也是全新的体验和认可。
山寨上下顿时一片欢腾,人人都在议论这份天大的喜事,盘算着该送什么贺礼。
而在欢庆的人群之外,刚刚归顺不久的“美髯公”朱仝和“插翅虎”雷横,却显得有些愁眉苦脸。
两人蹲在僻静处,朱仝捋着长髯,眉头紧锁:“雷横兄弟,寨主大婚,乃是山寨头等喜事。你我新降,寸功未立,这贺礼……可真是难住为兄了。”
雷横也是一脸懊恼,抓了抓头发:“谁说不是呢!咱们刚上山,身无长物,兜比脸还干净!总不能空着手去喝喜酒吧?那也太不像话了!寨主待咱们不薄,连俺老娘都派人去接了,这份恩情……唉!”
朱仝沉吟道:“寻常金银珠宝,山寨库房里未必没有,咱们也拿不出稀罕物。若是送些山野俗物,又恐轻慢了寨主和三位夫人。”
“那怎么办?”
雷横急道,“总不能真去库房借点东西再送吧?忒丢人!”
朱仝眼中精光一闪,低声道:“为今之计,只有一条路。你我二人,即刻下山一趟!趁着离大婚还有三日,去那济州府或者附近大城,寻些新奇、稀罕、拿得出手的物件!不拘是珍玩古器、绫罗绸缎,还是海外奇珍,只要能显出咱们的心意,又不落俗套便好!”
“下山?”雷横眼睛一亮,随即又有些犹豫,“这……咱们刚归顺,下山去……合适吗?万一被误会……”
朱仝道:“无妨!咱们向林教头禀明缘由,求个腰牌。只说是为寨主寻贺礼,快去快回,绝不生事!林教头为人正派,当能体谅咱们的难处。再者,咱们接了老娘上山,也需要置办些家当,正好一并办了。”
雷横一想也是,一拍大腿:“好!就这么办!朱大哥,还是你想得周到!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去找林教头!”
两人打定主意,立刻去找林冲说明情况。
林冲听闻他们是去为寨主大婚寻贺礼,又想到他们初来乍到确实窘迫,略一思忖便同意了,给了他们腰牌,叮嘱务必低调行事,快去快回。
朱仝和雷横得了腰牌,如同得了赦令,连包袱都顾不上仔细收拾,只带了随身兵器和些许银钱,这还是临时和林冲借的……
于是,这两人便匆匆乘船离了金沙滩,朝着济州府的方向而去。
两人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在三日之内,为寨主寻到一份配得上他身份的、像样的贺礼!这份心意,关乎他们在梁山立足的脸面,更关乎那份沉甸甸的知遇之恩。
朱仝和雷横离了梁山泊,脚程极快,不多时便来到了济州府地界。两人站在官道岔路口,望着熙熙攘攘的人流和远处城郭的轮廓,反而犯了难。
“朱大哥,”雷横挠了挠头,“咱们银子有限,是给寨主寻一件重礼,还是……给三位夫人也各备一份心意?寨主那里,一件稀罕物想必就够了,可三位夫人那里若是不备点,似乎……于礼不合啊?”
他心思相对粗些,但也知道这大婚贺礼不能太寒酸。
朱仝捋着美髯,眉头微锁:“雷横兄弟此言有理。寨主那里,一件真正称心、拿得出手的宝物是根本。但三位夫人那里,若完全不顾及,也显得咱们不懂礼数。只是……”
他掂量了一下怀里的银钱,“这点银子,既要买寨主的重礼,又要置办三份像样的给夫人……怕是捉襟见肘啊!”
两人正站在路边踌躇,忽闻一阵急促而清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循声望去,只见官道上奔来一骑!那马儿神骏非凡,通体如墨缎般乌黑油亮,唯有四蹄雪白,如同踏着四团白云!奔跑起来,身形舒展流畅,肌肉线条贲张有力,鬃毛飞扬,神采奕奕,竟隐隐带着风雷之势!
更引人注目的是马上的骑士。
此人身材高大魁梧,面色赤红如枣,一部浓密的黄色虬髯卷曲着,连鬓角都是金色的卷毛,眼窝深陷,鼻梁高挺,分明是个番邦胡人的模样!他骑在那匹神骏的黑马上,显得威风凛凛,手中还牵着一匹同样高大神骏的白马!
朱仝的目光瞬间就被那匹被牵着的白马吸引住了!那马浑身雪白,无一根杂毛,在阳光下仿佛披着一层银辉。它骨骼匀称,肩高腿长,头颈高昂,眼神明亮锐利,透着一股桀骜不驯的灵气!更奇异的是,在它奔跑时,肩胛处仿佛有日月般的淡金色光晕流转!
“嘶——!”
朱仝倒吸一口凉气,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精光,失声低呼:“日月骕骦马!这……这是辽国契丹萧太后才能拥有的日月骕骦马啊!传说此马日行千里,夜行八百,踏雪无痕,乃万中无一的龙驹!当年杨家将麾下孟良将军曾冒死潜入北地欲盗此马……没想到……没想到竟在此得见!”
雷横虽不懂马,但看朱仝那副激动到失态的模样,又见那白马确实神骏非凡,远超寻常,也知遇上了绝世宝马!
他心头狂跳,一个念头不可遏制地冒了出来:若能将此宝马献给寨主王伦,作为新婚贺礼,那简直是天大的面子!再没有比这更称心、更稀罕的礼物了!
“朱大哥!就是它了!拿下它献给寨主!”雷横兴奋地低吼一声。
两人对视一眼,心意相通。
朱仝强压激动,整了整衣冠,当先一步走到路中央,对着那疾驰而来的番邦骑士抱拳朗声道:“这位好汉请留步!”
那赤面黄须的番邦骑士猛地勒住缰绳,座下黑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长嘶。
他居高临下,目光警惕而倨傲地扫视着朱仝和雷横,用生硬的汉话喝问:“何事拦路?让开!”
朱仝脸上堆起笑容,姿态放得很低:“好汉息怒!在下兄弟二人,见好汉所牵这匹白马,神骏非凡,实乃世间罕有的宝马!心中爱极,斗胆请问好汉,此马……可愿割爱?在下愿出重金购买!”
“买马?”
番邦骑士嗤笑一声,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鄙夷,“滚开!我的马,不卖!莫挡道!”说着,就要催马前行。
雷横见状,也上前一步,陪着笑脸道:“好汉!我兄弟是真心求购!您开个价!只要您肯卖,银子好商量!我们寨主……呃,我们东家大婚在即,急需一匹好马做贺礼,还请好汉成全!”他一时情急,差点把“寨主”二字说漏嘴。
“寨主?”
番邦骑士耳朵尖,眼中警惕之色更浓,上下打量着雷横和朱仝,“什么寨主?尔等是何人?再不让开,休怪我不客气!”
他显然把“寨主”当成了山贼头子,更加不愿与眼前两人纠缠。
“好汉误会!我们是正经商人……”朱仝还想解释。
“滚!”
番邦骑士彻底不耐烦了,猛地扬起手中的马鞭,对着还在喋喋不休的雷横劈头盖脸就抽了过去!“南蛮子!聒噪!”
“啪!”一声脆响!
这一鞭又快又狠,雷横猝不及防,脸上顿时被抽出一道火辣辣的血痕!剧痛和当众受辱的怒火瞬间冲垮了雷横的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