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夏香手中的绣花针突然停滞在半空中，针尖悬在补丁边缘，在昏暗的光线里泛着冷光。
院外的敲门声像是催命符，一下下撞在她的心口。
她好像听见小姑子的声音了......
“老三家的，有人敲门，你怎么还不去开门啊？难道要我这个老太太去吗！”
赵老太太的声音从她那间房里炸出来，震得窗棂上的灰尘簌簌往下掉。
秦夏香慌忙将针别进衣服，指尖被扎出个血珠也顾不上。
“娘，我刚刚没听见，现在就去。”
她边跑边在围裙上蹭了蹭手，心里把赵婆子骂了个遍。
“吱呀——”木门被推开的瞬间，秦夏香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目光在赵婆子身后的沈娇娇身上定住。
“呵呵，四妹你回来了。”秦夏香咬着后槽牙，余光瞥见赵婆子背后空落落的大背篓，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这是我那外甥女吧，好久没见了，出落得越发漂亮了。”
嘴里说着漂亮话，心里却在疯狂盘算——这下完了，老太太藏在樟木箱底的吃食，还有压箱底的老布，怕是都要被这母女俩搜刮干净。
沈娇娇笑着，“舅母好。”
秦夏香僵着脸点点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才挤出一丝笑意。
“四妹你要回来怎么不说一声呢，我也好去接你啊。”秦夏香的声音柔和，抬手虚虚去扶赵婆子肩头。
赵婆子轻巧躲过，喉咙里发出一声冷笑：“不用这么麻烦，三嫂啊，我就是回来看看我娘，好久没见了，还怪想她的。”
秦夏香笑容愈发僵硬：“呵呵，娘在屋里歇着呢，你快和外甥女进来吧。”
她侧身让出路，余光瞥见赵婆子手里沉甸甸的油纸，看样子是带了东西来的，她的脸色这才好一点。
赵婆子叉着腰站在晾晒的咸菜架旁，扯着嗓子朝房里喊：“娘，我回来看你了，还带了你外孙女一起回来！”
声音尖利得像把锈刀，惊得屋檐下的麻雀扑棱棱乱飞，竹筛里晾晒的咸菜疙瘩都跟着颤了颤。
木门“吱呀”一声推开，赵老太太拄着枣木拐杖踉跄而出，拐杖尖在砖地上敲出密鼓般的声响。老人佝偻的脊背突然挺直，稀疏白发下，浑浊的眼珠像是淬了火，直勾勾盯着赵婆子身后的沈娇娇。
“哎哟，我的娇娇可算来了！快让姥姥瞧瞧，瘦没瘦啊？”
沈娇娇垂着睫毛往前半步，她甜甜笑着拽住老人衣角：“姥姥，好久没见，我都有些想你了。”
赵老太太颤巍巍将沈娇娇往怀里搂紧，布满皱纹的脸贴着女孩乌黑的发顶，嘴里喃喃着：“乖孩子，可让姥姥盼苦了......”
赵老太太笑得露出没牙的嘴，忽然瞥见杵在廊下的秦夏香，嘴角的弧度瞬间绷成直线。
浑浊的三角眼瞪得老大，她将沈娇娇护在身后，用拐杖重重戳了戳地：“老三媳妇，你妹子和外甥女来了，你还杵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去端点水过来。”
秦夏香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强挤出的笑容比哭还难看：“对对对，瞧我居然忘了，我这就去。”
她还没走进灶房便听见身后传来赵婆子刻意抬高的声音：“三嫂啊，我家娇娇喜欢喝糖水！”
秦夏香的动作一滞，声音里压着怒气，“放心吧小妹，我一定多放糖。”
赵老太太拄着拐杖，脸上堆满笑容，拉着赵婆子和沈娇娇的手往屋里带，“走走走，去我屋里坐会儿。”
她布满皱纹的手紧紧攥着两人，仿佛生怕一松手这温暖就会溜走。
赵婆子和沈娇娇一左一右陪着赵老太太进屋。屋内陈设简单，一张掉了漆的八仙桌，几条长凳，墙上贴着泛黄的年画。
赵婆子十分有眼力见地将带来的肉和米糕放在赵老太太面前，堆起满脸笑意道：“娘啊，这是娇娇给你带的肉和米糕，你瞧瞧好不好？”
赵老太太浑浊的眼睛瞬间亮了，脸上的褶子都笑成了一朵花，“好好好，人来了就行，何必带这些东西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伸手轻轻拍了拍赵婆子的手，眼神里满是欣慰。
沈娇娇乖巧地坐在一边，静静地看着赵婆子表演。
她娘要出大招了。
赵婆子腰板挺直，语气豪迈，“这有啥啊，回娘家不得带点好东西给娘你啊。”
她得意地扬了扬下巴，似乎在向这屋里的空气宣告自己的孝顺
这话可说到了赵老太太的心坎里，老人立刻来了精神，拉着赵婆子的手，声音里带着几分抱怨，“哎呦，要说这么些孩子里最心疼我的就老四你了，前些日子你大姐过来，什么都没带，还想从老婆子我这拿东西呢。”
赵婆子顺势撇了撇嘴，眼中闪过一丝轻蔑，“大姐也真是的，哪有这样的道理，都是做奶奶的人了怎么这么不讲究。
娘你放心，以后啊，我们娇娇肯定常来看你，保准把你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赵老太太听了，笑得合不拢嘴，“还是老四贴心啊。对了，娇娇，你如今在婆家过得咋样？”
沈娇娇这才抬起头，露出笑容，声音轻柔，“劳您挂念了，我一切都好。”
赵老太太笑得牙龈都露了出来，“过得好就行，今天怎么没和我那外孙女婿一起过来啊？”
赵婆子赔笑道：“谨言如今还在书院读书呢，还不到休沐的时候，自然就回不来了。等下一次我一定让娇娇和谨言一起过来看你。”
“好好好，读书重要！见不见我都成。”赵老太太颤巍巍地说道，“娇娇你放心，这些日子我再攒一些好东西，到时候你们来了我就给你们。”
赵婆子眼睛瞬间亮了，“娘你看你，这多破费。”
话虽这么说，她的目光却牢牢锁在赵老太太的樟木箱子上，“不过谨言读书辛苦，要好好补一补，这日后啊指不定有什么大出息呢，娘你就等着沾光吧。”
她故意拖长尾音，“那我就替娇娇和谨言谢谢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