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晨光漫过济世医馆的青砖黛瓦，后院的药圃里草木葱茏。洛风站在一株枝繁叶茂的乔木下，仰头望着缀满枝头的青绿色果实，阳光透过卵形的叶片在他肩头跳跃。秦慕伊端着竹篮从回廊走来，篮里盛着刚摘下的几颗饱满果实，果皮上还沾着晨露。
“今天咱们讲的这味药，在座的老伙计或许见过，但未必知道它的门道。”洛风摘下一片叶子递给围上来的伙计们，“都摸摸看，叶片互生，边缘光滑，质地厚实，叶脉像撑开的小伞骨。再看这树干，灰褐色的树皮带着纵向裂纹，摸上去糙中带韧，这就是无患子，也叫木患子、洗手果。”
秦慕伊将竹篮里的果实倒在石桌上，青绿色的果子椭圆饱满，像一串串未成熟的小芒果。“你们看它的果实，成熟后会变成金黄色，果皮开裂后会露出黑色的种子，这种子可是个宝贝。”她拿起一颗果实轻轻剥开，露出里面光滑坚硬的黑色果仁，“民间常说‘无患子，无患子，随身带着无祸患’，其实说的就是它的药用价值。”
洛风接过话头，指尖在果实上轻轻摩挲：“无患子的化学成分很特别，果皮中含有大量皂苷，这是一种天然的表面活性物质，遇水会产生泡沫，古人常用它来洗手、洗衣，相当于天然的肥皂。除此之外，它还含有黄酮类、三萜类化合物和多种氨基酸，这些成分让它既有清洁功效，又有药用价值。”
药童阿竹好奇地拿起一颗果实凑近闻了闻：“闻着有点淡淡的清苦味，它到底能治什么病啊？难道真能像名字一样‘无祸患’？”
“虽说是夸张了些，但它的功效确实不少。”洛风笑着解释，“在药典里，无患子的根、树皮、果实都能入药。根能清热解毒、化痰止咳；树皮可治风湿痹痛；果实最常用，能清热祛痰、消积杀虫。尤其是它的皂苷成分，有抗菌消炎的作用，外用能治疗皮肤瘙痒、湿疹，内服可辅助治疗咽喉肿痛、咳嗽痰多。”
秦慕伊补充道：“而且它的清洁作用是天然的，不像现在的化学洗涤剂会伤皮肤。以前村里的产妇坐月子，都用无患子煮水来擦拭身体，既能清洁又能预防皮肤感染，这都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智慧。”
伙计长青挠了挠头：“先生师母，你们说的这些都太神奇了，可这无患子真的能治病吗？有没有什么具体的例子啊？”
洛风的目光望向医馆外的老街，仿佛穿过了时光的薄雾：“当然有，前年秋天发生的那件事，我和你们师母这辈子都忘不了。”
秦慕伊的眼神也变得悠远起来，她用手帕擦了擦石桌上的晨露：“那年秋天雨水特别多，城西的贫民窟爆发了疥疮，一开始只是几个孩子身上长红点，后来蔓延得特别快，大人小孩都开始浑身发痒，抓破了皮肤就流脓，情况很严重。”
“官府派来的医官诊断后说是湿热毒邪所致，开了硫磺软膏让大家涂抹，可贫民窟的人哪买得起那么多药膏？”洛风的声音沉了下来，“而且硫磺刺激性大，有些孩子的皮肤本来就娇嫩，涂了之后红肿得更厉害，哭着喊着不肯再用。当时贫民窟的头领找到咱们医馆，跪在门口求我们去看看。”
阿竹紧张地追问：“那你们去了吗？那种病会不会传染啊？”
“当然要去。”洛风语气坚定，“医者怎么能因为怕传染就见死不救？我和你们师母带着药箱和伙计们准备的草药就去了。到了贫民窟才发现情况比想象的更严重，几十户人家挤在低矮的棚屋里，空气里弥漫着霉味和脓臭味，几乎每个人身上都有大小不一的疥疮，尤其是孩子们，抓得满身是血痕。”
秦慕伊轻轻叹了口气：“我们先给大家检查病情，发现大多数人是因为卫生条件差，皮肤被湿热侵袭，又感染了疥虫才发病的。硫磺虽然能杀虫，但贫民窟缺医少药，光靠药膏根本不够，而且很多人家里连干净的水都没有，怎么保持清洁？”
洛风接过话头：“那天晚上我和你们师母在贫民窟的破庙里商量对策，看着窗外飘落的无患子果实，我突然想到了它的功效。无患子果皮含皂苷，能清洁杀菌，根和树皮又能清热解毒，这不正是对症的药材吗？”
“可哪里来那么多无患子？”长青忍不住问，“咱们医馆的这棵树也结不了多少果子啊。”
“幸好贫民窟后面的荒山上长着一片野生无患子林，那是以前的老人们种下的，没人打理却长得很茂盛。”秦慕伊眼中闪过一丝庆幸，“第二天一早，我带着几个身体好的村民去山上采摘无患子果实，你们洛先生就在庙里教大家处理伤口。”
洛风回忆起当时的情景，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我让大家把采摘回来的无患子果实晒干，果皮用来煮水，这水既能用来清洗患处，又能当肥皂水给大家洗手洗衣；然后用无患子的根和树皮，加上苦参、黄柏一起煎药，让患者内服外洗结合。”
“说起来还有个小插曲。”秦慕伊笑着说，“有个叫小石头的孩子，浑身长满了疥疮，又疼又痒，整夜哭闹不止，他娘急得直掉眼泪。我们给他用无患子水清洗后，又把无患子的种子磨成粉，调上猪油给他涂抹患处，没想到当天晚上他就睡得安稳了。”
阿竹眼睛一亮：“无患子的种子也能治病？”
“对，它的种子不仅能入药，还能做手串呢。”洛风拿起一颗黑色的种子，“这种子坚硬耐磨，有淡淡的香气，中医认为它能安神定惊。我们当时就把磨剩下的种子串成小珠子给孩子们戴上，既能辟邪安神，又能让他们别总抓挠患处。”
洛风继续说道：“最关键的是无患子容易获取，后山有的是，大家自己就能采摘，不用花钱买。我们教村民们辨认无患子树，告诉他们怎么采摘果实、怎么处理药材，这样就算我们离开了，他们也能自己治病。”
秦慕伊补充道：“那时候每天天不亮，村民们就会去后山采摘无患子，妇女们在庙里煮药、洗衣，男人们则打扫棚屋、改善卫生。大家齐心协力，不到半个月，疥疮就得到了控制，再也没有人新发病例了。”
“后来呢？”阿竹听得入了迷。
“后来啊，”洛风望着远处的青山，“那年冬天，贫民窟的村民们特意给咱们医馆送来了一面锦旗，上面写着‘仁心济世，草木回春’。他们还说，要好好保护后山的无患子林，让这救命的草木永远生长下去。”
他拿起一颗无患子果实，举到阳光下：“你们看，这小小的果实里藏着多大的能量。它的皂苷成分能清洁杀菌，黄酮类物质能抗氧化、增强免疫力，三萜类化合物能消炎止痛，这些都是大自然赋予它的治病密码。但更重要的是，它让我们明白，最好的药材往往就在身边，关键是要懂得如何利用。”
秦慕伊笑着说：“其实无患子的用处还不止这些。它的木材坚硬，能做农具；种子能榨油，用于工业；果皮能做天然洗涤剂，环保又健康。现在很多人追求天然无添加的产品，无患子就是很好的原料，咱们医馆的药皂里就添加了无患子提取物呢。”
洛风点点头：“学医不仅要懂药理，还要懂得观察生活。就像这无患子，看似普通的一棵树，却全身都是宝。行医也是一样，不仅要会开药方，还要懂得因地制宜、因材施教，根据患者的实际情况制定治疗方案。”
他看着伙计们若有所思的样子，继续说道：“前几天东街的张掌柜来就诊，说他得了脚气，痒得钻心，用了很多药膏都不管用。我就让他用无患子果皮煮水泡脚，每天一次，再配合内服清热祛湿的汤药，才半个月就好了。他现在见人就说无患子是个宝。”
阿竹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先生。原来每种草木都有它的用处，就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价值一样。”
“说得好。”洛风赞许地看着他，“草木无言，却能治病救人；医者有心，更要懂得顺应自然。无患子告诉我们，最好的治疗往往是最简单、最天然的，就像做人一样，最本真的才是最珍贵的。”
秦慕伊起身拍了拍手：“好了，今天的草药课就到这里。晚上我用无患子果实煮水给大家泡脚，让你们也体验下这天然药材的好处。对了，谁要无患子种子手串的，回头我教你们串，戴在手上既能安神，又能随时提醒自己医者仁心。”
伙计们笑着散去，每个人的手里都拿着一颗无患子果实，阳光透过树叶洒在他们身上，仿佛镀上了一层金光。洛风望着妻子忙碌的身影，又看了看枝头挂满的无患子果实，轻声道：“草木有灵，人间有情，这大概就是济世医馆的初心吧。”
微风吹过，无患子树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回应他的话。枝头的果实轻轻摇曳，青绿色的果皮在阳光下闪着微光，仿佛在诉说着那些关于生命与希望的故事。医馆后院的石桌上，几颗被用来讲解的无患子果实静静躺着，等待着下一次被唤醒，继续书写它们的济世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