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空,这单活你必须接。”
老六说这话时,语气比往常少了分粗鄙,多了一点冷硬。
“不是说……我可以不跑了吗?”我站在仓库门口,声音低低的。
“这单是之前安排好的,客户点名要你。说你稳。”
我听得出那“稳”两个字背后,分明藏着另一层意思。
稳,不是指我有多靠谱,而是我知道该闭嘴,知道什么时候该忍。
我咬了咬牙:“运的是什么?”
老六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你不想知道。”
“我必须知道。”
他沉默片刻,从裤兜里摸出一根烟给我,点上,说:“几箱打印机,里面塞了点‘旧配件’。不是大事,但也不能查。路线是老北环——你走夜路,不进高速。”
“要出城?”
“嗯,出个县,目的地在五十公里外的‘龙泉乡’。有人接。”
我盯着他看了几秒。
老六也看着我:“兄弟,我不想为难你。大柱哥说你不干黑货,我们理解。但这批,不跑,就没人接得动了。”
我问:“阿宝呢?”
“阿宝不行,他刚出院。”他顿了顿,又说,“他说如果你不愿意,他可以顶。但他只有九根手指了。”
我没再说话。
过了几秒,我点头:“我去。”
—
夜色降临,天边一缕残阳像血。
我开着一辆二手面包车,后备箱塞着五大箱“打印机”。每一箱都用黑胶带封死,贴着物流封条,看上去和正规货无异。
车是临牌,导航全关。我只按一张手绘地图走。
在城市之外,一切都变得模糊。路上没有监控、没有红绿灯、没有旁人。
只有我,一个人,在漆黑的夜路上,和几箱不属于我的东西,一起奔向一个陌生的终点。
—
半路,有车闪灯。
我心一紧,脚下准备踩刹。
可对方只是闪了一下,然后超车离去。
我松了口气。
这是一条我从未走过的“灰线”。
每一个人,都说自己是“普通人”,但当现实来敲门,没人真的是干净的。
包括我。
我不是为了钱,不是为了表现。
我只是想扛下这一切,别让阿宝再断另一根指头。
—
快到“龙泉乡”边界的时候,车子被人拦下。
是两个便衣,拦在路中间,手里没持枪,却带着对讲。
“车哪来的?”
“物流公司,帮朋友跑货。”
“开后备箱。”
我深吸一口气,下车,走到车尾,慢慢打开。
一排打印机整齐码着。
其中一人拉出一箱,撕开胶带——是正经的旧打印头和塑料壳,没有违禁品。
他们盯着我看了几秒。
我说:“要不要查完车牌?”
他们忽然收起对讲:“下次走高速,小路出事没人管。”
说完,两人上车离开。
我站在原地,额头满是冷汗。
我明白,那不是普通便衣。
他们查的不是货,是人。
我被盯上了。
—
凌晨三点,我把车开到龙泉乡一处废弃的粮站,按约定停好。接货的是两个光头大汉,没跟我多话,只拿了箱子,丢给我一袋塑料编织袋,里面装着三千现金。
我没收。
“你们这批货,是谁让你们走的?”
其中一人愣了下:“你是司机,你问这么多干嘛?”
“我要知道我背的是什么。”
“你背的是命。”他冷冷地说。
我点头,转身离开。
这三千块,我没带走。
我不想让这一次,成为我人生的“第一次拿脏钱”。
即使这钱根本不算“多脏”。
—
第二天下午,我回到物流点,老六看着我,脸色比前两天还沉。
“出事了。”
我一愣。
“龙泉那边今早被封了,查地下赌场——你那批货里,有人藏了现金和蓝牙监听器。”
我脑袋嗡地一下炸了。
“你知不知道我今天早上被人带去喝了五个小时茶?”
老六拍桌怒吼:“你要是招了,今天你就别想站着回来!”
我闭着眼摇头:“我什么都没说。”
他盯着我,眼神像是在看一个随时可能背叛的人。
我只说了一句:
“我只送到指定位置,没开封,没问,也没带走你们的‘分红’。”
老六沉默半晌,冷冷地说:“大柱哥说了,这事,他信你——但不代表外面信。”
我点头:“我明白。”
“这事要平息,你就得扛。”
“我扛。”
“哪怕是被记在账上,哪怕哪天真有人来找?”
我看着他,眼睛一字不动。
“我说了,我扛。”
—
我回到宿舍那天,阿宝正把一碗面往锅里放。
他看我一身泥,脸色惨白,吓了一跳:“你去哪儿了?”
我说:“拉了一趟货。”
他怔住了,脸上的表情像被抽了一巴掌那样僵住。
“我说……让你别去……”
我笑了笑:“你要是去了,下次就不是断一根指头的事了。”
他红了眼圈,低头猛地把面打翻在锅里,烫得手起水泡也没吭声。
我拍了拍他肩膀,坐下。
—
我坐在床边,拿出那个笔记本,在上面写下:
“这一次,我不是真的勇敢。
我只是知道,如果不咬牙,我身边连一个人都保不住了。”
写完我停笔很久,最后补了一句:
“我不是江湖人,但我也不愿意做一个看着兄弟被丢出去的人。”
窗外风起,夜色深沉。
我的脸倒映在窗户玻璃上,模糊得快看不清。
我忽然觉得自己不是在活着,而是在被一点点磨出一个“合用的形状”。
被江湖磨,被现实磨,被命运磨。
但只要我还有一点“自己”,我就不能让他们磨断我最后那根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