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火熔岩池依旧在巨大的地穴中翻腾咆哮,赤红的岩浆映照着巨殿内惨淡的光景。曾经喧嚣霸烈的大殿,此刻却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死寂与恐慌。原本近两千弟子的庞然大物,如今只剩下稀稀拉拉不足五百人,如同被抽掉了脊梁,瑟缩在角落,眼神空洞,充满了绝望。
高居赤焰座椅上的门主厉天绝,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百岁。那张向来写满霸道与自负的脸,此刻灰败枯槁,眼窝深陷,只剩下无尽的疲惫与悔恨。他环视着下方仅存的四位长老、九位管事,以及那些面如土色、瑟瑟发抖的核心弟子,包括他的两个嫡传弟子历焱、历燚。每一道躲闪、惶恐的目光,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上。
“咳…” 厉天绝干咳一声,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风箱,“诸位…赤霄门…气数已尽了。” 他艰难地说出这句话,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
大殿内死一般的寂静,落针可闻。恐惧如同实质的冰水,瞬间淹没了所有人。
厉天绝的目光投向左侧一位须发皆白、气息沉稳的大长老厉洪,眼中带着一丝近乎哀求的疲惫:“洪长老…你…你带着一部分愿意走的弟子…离开吧。”
“门主?!” 厉洪猛地抬头,脸上瞬间堆满了震惊与悲痛,“这…这如何使得!老夫与赤霄门共存亡!岂能在此刻…”
“你听我说!” 厉天绝疲惫地摆摆手,打断了他那情真意切的表演,声音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悲凉,“那上官玉虽狠辣,却非嗜杀成性之辈。赵家旁支、无关仆役,他并未赶尽杀绝。此事…皆因我厉天绝一人贪念,听信赵元昊那老匹夫的蛊惑,才招致今日灭顶之灾!是我…对不起赤霄门历代祖师!对不起…你们!”
他浑浊的目光扫过众人,带着深深的愧疚:“让你走、是为赤霄门,保留一丝火种,总比…都死在这里强。快去吧!趁…趁他们还没来!”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一种绝望的催促。
厉洪脸上的悲痛凝固了一瞬,随即他艰难地起身,对着厉天绝深深一躬,声音带着哽咽:“门主…保重!老夫…定不负所托!” 他低下头,掩去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狂喜,快步转身,点了几名心腹管事,又对着那些惶惶不安的弟子喝道:“愿意随老夫走的,跟上!” 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如同溺水者抓住了最后的浮木,瞬间有百余名弟子挣扎着起身,仓惶地跟随着厉洪,如同丧家之犬般涌向殿外。他们眼中没有忠诚,只有对死亡的恐惧和对渺茫生路的渴望。
看着厉洪那看似沉重实则轻快的背影消失在殿门口,剩下的三位长老以及亲传弟子厉炎、厉焱、和几位管事,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他们心中如同打翻了五味瓶,震惊于门主竟让大长老带人先走,随即是强烈的不忿与怨毒。凭什么是他?凭什么他能走?我们呢?一股被抛弃、被算计的怒火在胸腔中燃烧,但更多的是对自己命运的恐慌!
历焱、历炎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心思——找机会!一定要找机会跑!留在这里,必死无疑!什么嫡传弟子,什么宗门荣耀,在死亡面前,都不值一提!
整个大殿,人心彻底散了。仅存的忠诚被恐惧和私心撕扯得粉碎。每个人都心怀鬼胎,眼神闪烁,盘算着如何在即将到来的风暴中,为自己谋得一线生机。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岩浆,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厉天绝疲惫地闭上眼,靠在冰冷的椅背上,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他知道厉洪的心思,也知道剩下人的怨恨。但他已无力去管,也无心去管了。无尽的悔恨如同毒蛇,啃噬着他的灵魂。贪念以及愚蠢葬送了数千年基业,他才是赤霄门最大的罪人!
时间在死寂和恐慌中缓慢流逝,每一刻都如同在油锅中煎熬。
傍晚时分,残阳如血,将赤霄门那巨大的山门映照得一片凄红。
就在这血色黄昏之中,数道遁光如同撕裂晚霞的利刃,无声无息地降落在赤霄门那巨大而狰狞的山门前。上官玉玄衣如墨,戒色和尚扛着渡厄杖,皇甫诗瑜静立一旁,五十名影卫如同沉默的灰色磐石,瞬间散开,无形的煞气弥漫开来。
他们刚到,山门内便是一阵混乱的脚步声传来。
只见大长老厉洪,正带着那一百多名奉命离开的弟子,如同惊弓之鸟般,仓惶地从门内涌出,恰好与山门外的上官玉等人撞了个正着!
厉洪脸上的沉重和使命感在看到那玄衣身影的瞬间,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化为惨白和极致的恐惧!死亡的阴影如同冰冷的巨手,瞬间扼住了他的喉咙!他身后的弟子更是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不少人双腿筛糠般颤抖起来。
“哟呵!” 戒色和尚那洪亮的、带着戏谑的声音率先打破了死寂,他扛着渡厄杖,油光满面的大脸上露出夸张的惊喜表情,“这不是赤霄门的大长老吗?这么大阵仗,是知道佛爷我们要来,特意带着人夹道欢迎啊?啧啧,赤霄门什么时候这么懂礼数了?厉天绝那老小子开窍了?”
厉洪被这充满恶意的调侃刺得浑身一哆嗦,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欢迎?欢迎你们来灭门吗?他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对着上官玉等人深深作揖,声音干涩发颤:“上…上官公子!皇甫小姐!戒色大师!幸…幸会!老…老夫奉门主之命,带…带些弟子去…去办点紧要之事,不想…不想在此偶遇诸位,真是…真是缘分,缘分啊!” 他语无伦次,额头冷汗涔涔而下。
“办点事?” 戒色小眼睛一眯,如同发现了有趣猎物的老猫,他慢悠悠地踱步上前,巨大的身影带来沉重的压迫感,“这都火烧眉毛、大难临头了,还办什么事?难不成…是急着去给自个儿订棺材板儿?” 他顿了顿,咧嘴露出森白的牙齿,声音陡然转冷,带着刺骨的寒意,“还是说…想赶着去跟阎王爷打声招呼,让他老人家今晚多准备点人手,好加班加点地接收你们赤霄门的亡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