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渐歇,天地间只剩下淅淅沥沥的残响,冲刷着广场上那无法洗净的暗红。上官玉的目光,最后掠过独孤傲倒下的地方。那个枯槁的身影伏在冰冷的石板上,面朝着已成废墟的山门方向,雨水浸透了他单薄的衣衫,仿佛与这片承载了千年剑道荣光、最终又埋葬了这一切的土地融为了一体。深邃眼底那一丝因对手精神而起的波澜,最终归于深潭般的平静。
他缓缓转身,玄衣在残留的风雨中划过一个冷冽而决绝的弧度,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身后每一个人的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志:
“皇甫战。”
“属下在!” 影卫首领一步踏出,躬身听令。
“收殓遗体。” 上官玉的声音平静无波,却蕴含着一种超越仇恨的沉重,“寻一处清静向阳之地,掘冢,立碑。天剑山庄上下,一千零八人……厚葬。”
“厚…厚葬?” 皇甫战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他们是敌人,是刚刚还在生死相搏的敌人!
“是。” 上官玉没有解释,只是重复了一遍,语气平淡却重若千钧,“厚葬。”
“遵…遵姑爷令!” 皇甫战压下心头的震动,重重抱拳。他瞬间明了。姑爷敬重的,不是敌人本身,而是那玉石俱焚、上下同心的剑骨与忠魂!这份胸襟与气度,令他心折。
五十名影卫无声地行动起来。没有嫌弃,没有怨言。他们沉默地走向广场,走向那些倒卧在血水泥泞中的身影。动作小心而庄重,如同对待沉睡的同袍。他们收敛起一具具冰冷的身躯,无论生前是长老、主事,还是普通弟子,此刻都得到了同等的尊重。他们仔细地拂去尸体上的泥污,整理残破的衣袍,小心翼翼地抬起,如同抬着易碎的珍宝。
戒色和尚收起了往日的嬉笑,双手合十,低垂眉眼,口中诵念着庄严低沉的往生经文。梵音袅袅,在潮湿的空气里回荡,为这片修罗场增添了一丝悲悯与超脱。皇甫诗瑜静静地看着,看着那些影卫沉默而认真的身影,看着戒色肃穆的侧脸,最后目光落在夫君挺拔如松的背影上,心中涌动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震撼于他的力量,更折服于他此刻展现的、凌驾于胜负之上的格局。
两个时辰。
整整两个时辰。
五十名影卫如同不知疲倦的工蚁,在远离广场废墟、一处能望见远方山峦起伏的开阔向阳坡地上,挖开泥土,垒起坟茔。他们将一千零八具遗体安放其中,动作轻柔而肃穆。没有华丽的棺椁,只有干净的裹布与身下的黄土。最后,一块巨大的、由整块青罡岩打磨而成的墓碑被立起。碑上无字,只以凌厉的剑意刻下了一个巨大的、古朴的“剑”字!剑气森然,却又透着一股苍凉与悲壮,直指苍穹,仿佛在诉说着此地埋葬着一个以剑为名的宗门最后的尊严。
当最后一抔黄土覆盖平整,当那无字剑碑稳稳矗立在坟冢之前。
仿佛天意感应。
一直阴沉低垂的天空,那厚重的云层,竟在此时缓缓裂开、消散!
久违的、温暖的阳光,如同金色的纱幔,温柔地倾泻而下,笼罩了整个山坡,也照亮了那片新起的巨大坟冢。
一道横跨天际的七彩长虹,如同连接天地的桥梁,恰好出现在无字剑碑的正上方!虹桥绚烂,七色流转,与下方肃穆的剑冢、新翻的湿润泥土,形成了一幅震撼人心又充满奇异和解意味的画面。
肃杀与悲怆,在阳光与彩虹下,被奇异地冲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庄严肃穆的宁静,一种尘埃落定后的释然。
“厚葬…立碑…无字剑碑…”
“还特意选了这向阳之地…”
“这上官公子…竟有如此胸襟!”
“是啊…敬重对手,敬重那份骨气…”
“虽为敌人,却给予了最后的尊严…”
“这比胜利本身…更让人震撼啊!”
“看那彩虹…天意也为之动容了吗?”
山门外远处,目睹了全过程的围观修士们,心中的恐惧和震撼,此刻被一种更深沉的、带着敬意的复杂情绪取代。议论声再次响起,却不再是单纯的畏惧,更多的是对上官玉这份气度与格局的由衷赞叹。
看着影卫们带着一身泥土和疲惫返回,戒色和尚那点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肃穆瞬间烟消云散。他搓着油乎乎的大手,眼睛放光,迫不及待地催促道:“我说兄弟!赶紧的赶紧的!这天剑山庄的老窝都端了,宝库呢?宝库在哪儿?快带佛爷我去开开眼!赵家那趟可是肥得流油,这剑疯子窝里总不能全是破铜烂铁吧?”
上官玉瞥了他一眼,懒得搭理这财迷心窍的秃驴,但脚下却已迈步,向着天剑山庄深处、那片尚未完全倒塌的、象征着核心传承的剑阁废墟走去。皇甫诗瑜掩嘴轻笑,跟了上去。皇甫战带着几名影卫迅速清理出一条通道。
当那扇由特殊禁制守护、在先前大战余波中竟奇迹般保存下来的厚重石门被上官玉轻易破开,宝库内的景象呈现在众人面前时——
戒色和尚脸上的兴奋瞬间僵住,随即垮了下来,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拳头。
“这…这他娘的…逗佛爷玩呢?!”
偌大的宝库,远不及赵家库藏的十分之一!
角落里,孤零零地堆放着几百万下品灵石,光芒黯淡,如同蒙尘的瓦砾。
占据宝库绝大部分空间的,是无数排列整齐的书架。书架上,密密麻麻,清一色全是玉简、皮卷、石刻!上面记载的,无一例外,全是剑诀、剑谱、剑道感悟、铸剑心得!从最基础的引气御剑,到高深莫测的剑意凝练、剑域开辟,包罗万象,浩如烟海!
空气中弥漫的不是宝物的灵光宝气,而是一种沉淀了岁月的、纸墨与金石混合的、属于剑的独特气息——孤傲,凌厉,却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纯粹与贫瘠。
“亏大了!亏大发了啊!” 戒色捶胸顿足,一张大脸皱成了苦瓜,“灵石就这么点还不够塞牙缝!功法武技?要么全是剑!剑!剑!佛爷我又不练剑,拿来擦屁股都嫌硬!” 他一边痛心疾首地哀嚎,一边还是本着贼不走空的原则,苦着脸,动作麻利地将那几百万下品灵石中的一部分,一股脑儿扫进自己的储物法宝里,嘴里还喋喋不休地向上官玉抱怨:“我说兄弟,下次挑目标能不能选个肥点的?这趟油水也太少了!白瞎佛爷我费那么大劲!这买卖做得太亏本了,你得补偿我,至少…至少十坛…不,二十坛上好的仙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