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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得的大晴天,街上倒也热闹。飞雪拉着如烟看看这个摸摸那个,一路上说说笑笑,不知不觉已在街上转了小半天。

此时如烟见时候已经不早了,正要唤飞雪回去,却听飞雪口中又传出一句“娘亲”,如烟不由一愣,双眼直直盯住飞雪说不出一句话来。飞雪话已出口方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改口道:“小姨,小姨,你快看。”如烟朝飞雪手指方向看去,只见路旁高墙上正挂着一排排五颜六色的纸鸢,墙下已围了很多观赏纸鸢的路人。卖纸鸢的青年男子一身书生打扮,此时正高声吟道:“夜静弦声响碧空,宫商信任往来风。依稀似曲才堪听,又被风吹别调中。”想必多数围拢过来的少女不是为了观赏纸鸢,而是为了欣赏这位卖纸鸢的英俊书生。

如烟拍拍飞雪的小脑袋,笑问道:“你喜欢?”飞雪连连点头。“那就去挑一只。”如烟刚说完,飞雪已兴高采烈的跑了过去。如烟闲来无事便也拿起一只纸鸢看了看,又朝飞雪问道:“你老是叫我娘亲,是不是我真的那么像你娘?”飞雪早已挑得眼花缭乱,哪里还有时间应酬她,索性点头应付了事。如烟又问:“你娘亲是怎么死的?”飞雪答道:“爹说,我出生不久娘就病死了,陈福叔叔喝醉后却说娘是因为爹爹才死的,所以爹爹才每天都借酒浇愁喝得烂醉。”如烟听后只是一笑,也不在言语。

“如烟姑娘别来无恙。”只听身后一声轻唤,一只大手已重重拍在如烟肩上。如烟回身看去,心中当下一惊,只见一名长髯壮汉正阴笑着站在她身后。如烟心头一颤冷冷问道:“长髯公,你还是不肯放过我吗?”却听长髯公大笑道:“你行刺殿下,当诛九族,我们找得你好苦。”说罢他五指稍一用力,顿时传出一阵“咯咯”乱响,如烟肩上一疼,不由轻哼一声,脚下一软已跌坐在地上。

飞雪虽没见过这种情景,却也知道什么叫来者不善,一见如烟小姨被那大胡子按住,当下对着大胡子大腿上便是狠命一口。长髯公“哎哟”痛叫一声,一把拎起飞雪,口中暗骂了声“小畜生”,一甩手便将手上不过三岁的孩子狠狠向墙上砸去。

那墙壁是用青石所铸,坚硬无比,如烟心知这一撞定是凶多吉少,怎奈筋脉已被长髯公死死扣住,此时根本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小飞雪朝那堵青灰色的石墙撞去,却毫无办法。围观路人见此一幕更是一片哗然,任谁也想不到他一个中年大汉竟会对一名年仅三岁的小女孩下如此毒手,眼看孩子的脑袋朝着石墙飞去,没人敢看,更已没人能救。很多人更是索性闭上眼睛,不敢再去看一眼。

危急之时忽现一只大手拉住飞雪衣襟,轻轻一扯便将飞雪扯入了怀中。如烟看在眼里心中顿时暗暗松了口气,那颗早已悬在嗓子眼的心此时也终于落了下来。

谁也想不到,出手救下飞雪的竟是那名卖纸鸢的青年书生。他将飞雪放在地上,反身对长髯公轻声斥道:“混账,我们此来只为抓这姑娘,你怎能如此伤及无辜。”长髯公轻哼一声刚欲开口辩解,却见青年书生双眉已紧紧皱起,顿时倒吸一口凉气,竟低头认起错来。

如烟一见长髯公这副德行,心中不由暗暗称奇,此时只听那书生对她潜行一礼道:“在下奉皇命请姑娘回去一叙。”如烟狠狠瞪那书生一眼道:“看你仪表堂堂,想不到竟也是朱棣的一条狗。”书生听罢不怒反笑:“我颜妙何时成了一条狗?在下既然吃了朝廷的俸粮,又岂敢不为朝廷效力。”如烟一惊,她虽已猜到此人是朱棣手下,却万没想到他就是燕王府三大高手中的小摘星颜妙。

此时只听颜妙又对长髯公冷喝道:“这姑娘已成了瓮中之鳖,为何还不放手?”长髯公这才松开如烟经脉,将她扶了起来。如烟刚站起身,趁二人不备暗蓄一掌直向颜妙打去,谁知颜妙看都不看一眼,随手一掐兰花指便将如烟手腕擒住。如烟另一掌刚欲打出,颜妙指锋一转,已扣住如烟肩侧俞府穴,如烟只觉一阵头晕目眩,身子一歪直直倒入颜妙怀中。颜妙将她轻轻推给长髯公,道了声“带走”,长髯公微一弯腰,便将如烟扛在了肩头,随着颜妙而去。

二人一个儒雅一个彪悍,走在一起已十分吸引别人注意,此时那长须大汉肩头却还扛着一个女子,更是叫来往路人奇怪得很。正赶路间,却见一支白瓷酒瓶从路旁酒铺闪出,“啪”一声摔在道路中间,说来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有意,那酒瓶竟正摔在那青年书生脚下。长髯公勃然大怒,正要冲进酒铺问个究竟,却被颜妙出手阻住。

颜妙微一拱手,朗声问道:“在下小摘星颜妙,不知里面的高人可否出来一见。”只听店中忽然传出一阵轻笑,笑罢只听一人言道:“我道是谁,原来是昔日摘星手左朗秋的门下弟子。”话音才落,一个白衣公子已出现在酒铺门内,一手拄着一把折伞另一手正高高端着一支瓷杯一步三晃的走了出来,正是欧阳兰。

欧阳兰迈出铺门时身子忽然一晃,杯中的酒立刻泼到杯外,谁知他随意挥手一扫,那一片酒花立时又被一滴不落的收回到了杯子中。颜妙心头一忖,不由暗暗为欧阳兰这一手法所震惊。

此时欧阳兰已走到颜妙身前,死死盯住颜妙道:“摘星手左朗秋的弟子果然长得一表人才。”颜妙见来人年纪顶多三十岁上下,竟然直呼恩师姓名,不由怒上心头,冷冷说道:“阁下既然知道家师威名,为何还敢直呼?难道阁下有意寻死不成?”欧阳兰听罢扑哧一笑,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颜妙一见这人如此不羁,更是怒火中烧,无意间却瞥见一直站在身旁的长髯公,心中更是好生奇怪。只见他面如土灰,豆大的汗珠不时从额头上冒出。先前如烟被欧阳兰所救之事,长髯公、独目鹰二人为保全面子只得谎称半道被如烟侥幸逃走,却对欧阳兰只字未提,总算瞒过了朱棣,但他却早已领教了欧阳兰的厉害,此时见他再度出现,两条腿竟不由的打起哆嗦来。

只见欧阳兰转向长髯公笑道:“可否将这姑娘放下说话?”说罢只听长髯公口中连连称是,颜妙看在眼里心中立时一惊,一直对他言听计从的长髯公这次竟没有问过他的意思便自作主张将如烟放了下来。欧阳兰将如烟一把揽到怀中,又问向长髯公:“听说你堂堂的铁掌无敌竟然要对一个三岁的孩童下毒手?”长髯公连连摇头道:“没有,没有。”这时却见先前差点被他摔死的孩子竟从那酒铺中探出头来,长髯公这才明白,原来正是这孩子将欧阳兰引了过来。

欧阳兰笑问道:“不知你还有何话要说?”说话间脸上的微笑忽然僵硬了起来。“我……”长髯公已不知如何是好,错在自己,打又打不过,无奈之下只好求助般看向颜妙。只听颜妙问道:“阁下到底是何方神圣?”欧阳兰晃了晃手中酒杯道:“你看不见吗?我不过是个酒鬼。”说完将酒杯递向长髯公道:“这杯酒,我请客。”长髯公举起颤巍巍的手刚要接过杯子,却被颜妙拦住道:“他不胜酒力,我替他喝便是。”说完便要去夺欧阳兰手中的杯。

欧阳兰手腕一转挡开颜妙来夺杯的手掌笑道:“酒鬼有酒鬼的规矩,敬的不是你,你绝不能喝。”颜妙却又笑道:“这杯酒我却是喝定了。”说完运起摘星手急擒过去,擒的却不是酒杯,而是欧阳兰持杯的手腕。只见他出手形如流水,看似随手摆臂,每一个手势中却都内藏杀招,就像一条剧毒的水蛇,未抓住攻击机会之前它绝对不会露出那两颗毒牙,但是一旦被它缠住,它马上会狠狠的咬上一口。

颜妙自幼从师,深得恩师左朗秋真传,又经过几年的江湖历练,更是将独门功夫碧云摘星手练得炉火纯青,靠着一手抓、扣、缠、截的功夫在江湖上也算是一等一的高手,不料今天与欧阳兰一战却着实叫他吃了一惊。欧阳兰竟像是早已看穿他的招式套路一般,不管他招式如何变化,全被欧阳兰轻易破解,十几招下来不但丝毫占不得一丝优势,竟然连欧阳兰手中的酒杯都不曾碰到过一下。

一时之间,颜妙大汗顿时冒了满头,虚晃一招急忙撤出身形问道:“你到底是何人?”欧阳兰笑道:“不是已经说了么?酒鬼。”颜妙冷哼一声道:“江湖中有你这般身手的酒鬼倒是不常见。”欧阳兰淡淡答道:“只因在下并非江湖中人。”颜妙又道:“既然不是江湖中人,为何要管江湖之事?”欧阳兰微微一笑道:“我不在江湖,江湖却在我眼中。”此时却听长髯公畏畏缩缩说道:“公...公…子...他……他.就是……”

欧阳兰眉头轻皱间,手中瓷杯立时弹出,直打在长髯公胸口上。长髯公闷哼一声,壮硕的身体顿时向后仰去。欧阳兰轻叹一声道:“你虽差些害死我的女儿,但我却无心杀你,谁知你竟自己找死。”颜妙眼看长髯公一招毙命在自己身前,顿时惊了个哑口无言,他怎么也想不到竟然有人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杀害官府中人,更不曾想到堂堂的铁掌无敌竟会被人一招致命,诸多的想不到此时只得化作满头的冷汗一泄而出……

欧阳兰道:“你若还不走,便也像他一样。”说罢指了指常髯公的尸体。颜妙一惊,不由倒吸了口凉气,只得强自压住心中的畏惧说道:“你公然杀害朝臣,可知已犯了死罪?”欧阳兰将如烟扛上肩头道:“若你们能杀得了我,只管来治我的罪便是。”说完轻声唤过飞雪,大手牵着小手转身而去。颜妙心中又是惊又是怒,一双拳头早已攥得咯咯直响,但一想到此人功夫高深莫测,只好将怒火强压下来,伸手揽起长髯公的尸体,径直朝镇外一路狂奔。

大门“啪”一声开启,欧阳兰未曾走入便见陈福与云儿二人正在院子中焦急的打着转。

陈福一见欧阳兰回来急忙迎上前去促声问道:“公子,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欧阳兰并不答话,疾步将昏迷不醒的如烟送进房间,这才出房朝着陈福说道:“如烟姑娘在街上暴露了身份,我已杀了一名燕王府上的护卫,恐怕大队人马很快便会找上门来。闲话少叙,你快和云儿收拾好细软,我们马上离开这里。”

“公子。”此时只听陈福皱眉说道:“这些年虽然您自称逍遥世外,但小的知道公子其实并不快乐,既然公子的心还在江湖之上,为何不重出江湖?也省得我们一直这样东躲西藏的过日子。”欧阳兰轻叹道:“江湖的险恶你又怎么知道,三年前不是因为我争强好胜……”陈福打断道:“公子又想起夫人了?”欧阳兰苦笑一声,轻轻点了点头。“少夫人又不是公子您害死的,为何公子要强揽在自己头上?”欧阳兰摇了摇头道:“他因我而死,我怎能不自责。”

“既然公子不愿重出江湖,又何必多此一举管那位如烟姑娘的闲事?这姑娘来历不明,值得我们为她牺牲姓名吗?”陈福言语中似乎带着一种埋怨的口气,多年来他任劳任怨都不曾埋怨过一句,但是这次他埋怨了,他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危,而是怕因为欧阳兰一时的冲动毁了这个家。欧阳兰不答,此时他也无法回答,似乎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当时为何救下如烟。

陈福又欲开口,却见如烟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他刚要说的话又只得全咽回了肚子里。欧阳兰淡然笑道:“姑娘一连被伤两次,还是不要乱走动的好。”如烟微微一愣,应了一声道:“承蒙先生两次相救,想不到却连累了先生一家,实在不敢再留下来,小女这便告辞。”说罢却听陈福低声哼道:“现在才走又有何用?”如烟脸上顿时一阵发烫,也不多言,转身便向门口走去。此时却听外面一阵疾呼,云儿急匆匆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公子不好了,外面…外面…很多人……”她边说边伸手向门外指去,欧阳兰不等她听完立时拍案而起,暗自叹道:“他们来得好快,云儿、陈福,你们快去收拾东西,带飞雪从后门走。”说罢又转向如烟道:“你随他们一起走。”此话一出,不只陈福吃了一惊,更连如烟自己都吃了一惊。“公子,她……”陈福刚一开口,却见欧阳兰如刀的目光已狠狠的射了过来,这才闭上了嘴。

“如烟姑娘,江湖之事确不是你能插足的,但愿你今后走得越远越好,不要再去想那些报仇之事。”欧阳兰说完抓起靠在门边的折伞便疾步冲出门去。如烟看着欧阳兰远去的背影,只感觉心头一阵酸楚,双眼已再度湿润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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