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青禾面上始终保持着微笑。
但方易安看在眼里，不懂为何，总觉得那笑容有些……脏。
他说不出那是种什么感觉。
非要说得直白点，大概就是，如果可以的话，晏青禾应该骂得十分难听。
让人将那个县丞拖了出去后，澹台冥便让方易安带人在外面守着。
房门关上了。
除了澹台冥和晏青禾外，还有周善和那条小蛇的主人。
晏青禾如今才得以看清那小蛇主人的真面目。
是个长相……很普通的小厮。
若是在大街上碰到了，恐怕都不会想到他不但有这般宠物，还能和澹台冥这般高高在上的人牵扯在一起。
且，方易安都出去了，他却还能留在此地。
想必也是澹台冥的心腹。
晏青禾不知道他们想做什么，但被澹台冥这么抱着，他依旧觉得……很厌烦。
他知道自己身份卑微，很多时候，也不敢去插手澹台冥的事情。
基本是澹台冥要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即便澹台冥如今这般算计利用他，他也没不敢说什么。
可不代表心里没有任何想法。
他如今只想着离开这个鬼地方，好好休息一场。
却没想到，那小厮忽然拿出了一把匕首，竟直接扎穿了周善的双膝，惨叫伴随着鲜血一同涌出。
晏青禾吓得脸色惨白，下意识要挣扎，却被澹台冥牢牢地从身后抱住。
他在他耳边低声温柔道：“别怕。”
而后又道：“看着他……”
晏青禾脸色更加难看了。
看着他？
为什么要看着他？
为什么澹台冥要这么算计利用他之后，又要他亲眼看着周善被酷刑折磨？
血腥味传来，伴随着周善可凄厉的惨叫，晏青禾只觉得十分恶心难受。
他受不了这么浓重的血腥味。
只觉得想吐。
这样的画面，远远比不上边关战乱时的血腥场景，但晏青禾却反而更受不了这样的场面。
澹台冥这是在……警告他？
可下一秒，澹台冥却是在他耳边继续说道：“……所有欺辱过你，伤害过你的人，都会是这个下场。”
晏青禾直接怔住了。
眼前的酷刑还在继续，但他却好似什么都看不见，听不见了。
唯有身后之人传来的心跳声，呼吸声……好似成了这房内唯一的声音。
“青禾，拿起你手中的刀，杀了他。”
“没有人可以成为你心中永远的梦魇，曾经的那些屈辱，只是因为你不够强大，但那不是你身上的污点。”
“皮囊所受之苦，不该成为魂魄之痛，这世上的清白脏污，从不在肉体之上。”
“杀了他，杀掉那些让你痛苦的梦魇，从今往后，你就是真正的晏青禾，无人可欺，所向披靡的晏青禾……”
“呼哧——呼哧——”的喘息声，在这房内回旋着。
晏青禾的视线逐渐清晰。
却发现，自己双手持着利刃，一刀捅进了周善的胸口。
周善仍旧被捆住，双膝被废后便瘫坐在地上，此刻正口吐鲜血，瞪圆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粘稠的血液从嘴里滑落，血丝爬上了他的眼球。
下一秒，他便轰然倒塌。
匕首……亦从晏青禾的手中掉落。
他怔愣在原地，似乎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双手却在颤抖着。
不是因为害怕，只是因为他体内的迷香尚存效力。
手脚尚且不能完全听从他的指挥。
只是，眼前的这一幕，好似同他前世的最后一幕重合了。
不一样的是，那会儿他心是死的，人也是死的，对所有的一切都没有感觉了，麻木得像个无情的机器人。
一刀一刀捅进那个人渣的身体时，他没有害怕，也没有高兴。
只是麻木地重复着那个动作。
直到眼前出现了一摊烂肉……
他不害怕死亡，也还一心记挂着唯一活下来的苏父。
只是可惜，他不能活着走出那个地方了……
在火海中回眸时，他其实想过。
如果人有重生日，那下一世，他应该怎么做。
可惜，浓烈的烟气呛住了他的肺腑，猛烈的火焰烧焦了他的躯壳，连带着魂魄……也一并烧没了。
晏青禾从未想过，他为什么能重生。
醒来的时候，他只一心想着活下去，却没想过活下去后又能怎么样呢……
好像确实不能怎么样。
人，死了便死了。
无痛无悲，无欲无求。
此生也就此作罢了。
“青禾……”
反正，像他这样双手沾满血腥的人，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晏青禾……”
重生一世，他仍旧只是旁人手中的棋子。
“来人……”
不会有人爱他的。
“晏青禾！仇人已死，你更该活下去！若你死了，那你此生便只为仇人而活，只为你厌恶之人而活！难道你就连死，也要同那些人渣牵扯在一起吗？！”
“晏青禾……活下去！”
为你自己，活下去！
*
“怎么会这样呢？”顾澜站在院子里，急得团团转，眉头皱起后就一直没能舒展开。
可惜无人搭理他。
他只好看向那正在玩蛇的小厮，质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等他处理好一切，要赶去向澹台冥禀报情况时，却恰好撞见澹台冥正抱着吐血后神志不清的晏青禾出来。
方易安脸色也变了。
之后便把人带回这院子里，再也没出来过。
顾澜是真的很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好端端的，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那小厮玩着自己的宠物蛇，也是蔫蔫的。
他说：“回将军，小的也不知晓……”
他是真的不晓得怎么回事。
周善被他折磨得奄奄一息，其实就算没有晏青禾的那一刀，也绝对活不成了！
但太子殿下很执着地要太子妃也捅他一刀。
说什么自己的仇自己报。
还说什么，只有亲手斩杀仇人，才能彻底跟过去做个了断。
好嘛，直接给人太子妃给吓吐血了！
他就说太子妃长得白白嫩嫩的，碾死一只蚂蚁怕是都不忍心，结果不但动刀还杀人了。
怎么能不被吓个半死！？
真不知道太子殿下是怎么想的，非要逼着自己媳妇儿做这种血腥的事情。
结果到头来，担心不安的还是自己。
真是闲得慌。
害得他现在也是惴惴不安的。
顾澜只听他说了一半，大概了解那会儿发生什么事情了。
但他不认为，晏青禾是那种捅人一刀就被吓吐血的性子，毕竟这人当初在边关之时，为了生存，也不是没动过刀。
兵帐之辱时，那么多的士兵可都是他杀的。
别说是吐血了，那会儿可是眼睛都不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