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逸川担心自己母亲身体，便道：“母亲您先歇一下吧，等您好了之后儿子再给您说。”
老夫人心里一急，挣扎着就要起来。
唐逸川忙伸手扶住自己母亲，想着帮她重新躺好。
老夫人却执意要坐起来，“我好多了，你扶我起来，我靠着床头坐会儿。”
郑妈听了，连忙伸手帮着唐逸川将老夫人扶起来半靠着床头坐好，还在老夫人后背多塞了几个软枕让她舒服靠着。
唐之亦依然没从方才听到的骇人往事中回过神来，一直呆呆站在旁边默不作声。
老夫人坐好，看了自己孙子一眼，又看向儿子，平静道：“说吧，我现在就想听完。”
唐之亦也迫不及待想知道更多，不由得看向自己父亲，眸中透出期盼。
唐逸川见两人如此，心里道了声也罢，随后便把孟妈审讯供出来的内容全都说了个清楚。
孟妈说的和锦梅说的并无出入，只是关于孟氏方面的说明则比锦梅多了一些。从孟妈的供词里，大家得知了当年郑武送老夫人去京郊慈光寺小住的行程是孟氏透露给孟老夫人的。孟氏虽没有直接把郑武弄死，但也间接出了不少的力，这母女俩里应外合瞒天过海，一起制造了当年意外。
老夫人听罢，沉痛地闭上眼。
回想往昔，她心口一阵阵刺痛，眼泪也止不住地落下。
她是真的悔了，自己当初放着那么好的儿媳妇不喜，竟像失心疯一般将个蛇蝎毒妇捧在自己手心。
是她明着宠孟氏，才一步步把孟氏的心给养肥了。
只是她真的想不到，自己那个一向看着端庄和善的姐姐，竟然背着她把手伸到永安侯府来。当初元氏出意外之后，这个姐姐还专门跑过来安慰过她，哭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
如今想来，那眼泪多半是被浸过姜汁的手帕给辣出来的吧！
真真是狡猾恶毒又伪善至极！怪不得惠妃和孟氏会是那般模样，这不就是一脉相传吗？！
她越想越气，越想就越觉得咽不下这口气。
她拿帕子擦擦眼泪，重新睁开眼，正想问自己儿子打算如何处理这事，眼角余光瞥见站在角落里的孙子，不禁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想起之前孙子质问自己的话，她转头望了过去，“亦儿，如今你已经知道了事情真相，可还需要找我这老婆子兴师问罪？”
她神情严肃，浑身散发着往日没有的威严。
唐之亦心中颤颤，当即噗通跪到地上，“孙儿知罪，还请祖母责罚！”
言罢，他咚一下额头触地。
想起母亲和外祖家犯下的种种错误，他心中的诸多情绪在这一刻终于抑制不住，趴在地上无声呜咽起来。
老夫人看着孙子这般，心中不忍，叹气道：“你能想通自然最好，地上凉，起来吧。”
唐之亦依然跪着没动，他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流着，根本就停不下来。
见儿子这般，唐逸川想了想，道：“之前你责问你祖母，说是不是你祖母想把元氏接回来才激怒了你母亲，致使她做了傻事。为父现在就告诉你，你祖母根本没有这个打算，因为元氏已经在几年前就病逝了。”
唐之亦身子一僵，更加不敢抬起头来。
唐逸川知道儿子听进去了，继续道：“元氏当年南下祈福时，已经怀了我的孩子，后来她躲在山里把孩子生了下来。如今这孩子已经长大，来京城参加科考，为父已经调查过证实了他的身份，并且已经和他相认。”
听到这里，唐之亦再也没忍住，当即唰地抬起头来。
唐逸川对上儿子震惊不已的目光没有半点儿躲闪，继续正色说道：“你祖母得知这孩子的存在，想着把那孩子接回侯府，结果被你母亲听到，这才心生怨恨对你祖母下了毒手。”
唐之亦此时早已不再纠结自己母亲为何要毒害自己祖母，他耳边嗡嗡作响，满脑子只重复着一句话——他不再是侯府嫡长子，不再是侯府嫡长子......
老夫人看见自己孙子神情，心中不免生出担忧。
担心的难道就要发生了吗？
不行，侯府内部绝不能乱。
想着，老夫人再次开了口，“亦儿，你大哥是个好的，方才的女郎中，她是瞿国第一针的徒弟，同时也是你大哥的妻子。她一直替我治疗头疾，你母亲在毒害我时想把这事嫁祸给她。结果她及时救下我，保住了我的性命。事实上，她几次三番救我，我们永安侯府着实欠她很大的人情。
你一向孝顺明理，如今永安侯府一直外忧不断，祖母相信你听得懂我具体所指何事，若日后你大哥夫妻俩回侯府认祖归宗，祖母希望你能继续明事理，能和兄长和睦相处守望相助，好好守着咱们侯府，不要给外人可乘之机，你可能做到？”
这一番话听完，唐之亦心中惊涛骇浪不断。
他把脑子里不断重复的那句话努力压下去，却立即冒出来了另一个念头——若他这个大哥回来，他是否就不再是侯府世子了？
念头一起，他的一颗心就立即坠到了谷底，手脚也不知觉变得冰凉。
他就这样跪在地上神情木然，心中酸酸涩涩，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唐逸川皱起眉头，一眼就看出了自己儿子的心思。
想起汐柔留下的那封遗书，又想起最近一次和长子的谈话，他不禁伤感起来。
他整理了一下思绪，望向自己母亲，开口道：“母亲，有件事我还没来得及告诉您。”
老夫人收回落在孙子身上的目光，看着自己儿子，眸中透出疑惑，“何事？”
唐逸川眸中划过失落，道：“儿子和湛儿谈过，他说没有回侯府的打算。”
“什么？”
老夫人和唐之亦齐齐一惊，一脸的不可置信。
尤其是老夫人，一想到就要损失这么优秀的两个孩子，就是忍不住一阵肉痛。
“胡闹！他是侯府的嫡长子，怎的能不回来？”
老夫人板起脸，气呼呼地扔下这么一句。
唐逸川抿抿唇，并没有就这句话继续深谈，而是望向唐之亦道：“你大哥说了，他志不在此，无意回来做什么侯府世子，所以你可以放心了。”
唐之亦双眸睁大，浑身一僵。
原来父亲早看穿了他。
突然间，他只觉自己像是被扒光了衣服跪在这里一般，心中莫名就生出一股强烈的羞耻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