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云湛没想到她突然问起这个，也下意识看了眼对面床上的弟弟，低声道：“他和人打架了。”
“什么？”庄安晴惊呼。
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她忙捂住嘴巴，再次压低声音道：“什么？所以他手上的伤都是打架打伤的？”
“嗯。”解云湛点头。
庄安晴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抬脚走过去坐到解云湛床边，低声问道：“孩子怎会突然和别人打架了？”
看着突然坐到自己床边的某人，解云湛忍不住心湖荡起涟漪。
他不自觉地往里头稍稍挪了挪，尽量让自己不去碰到她的身体，好让自己在此刻保持最大程度的冷静。
庄安晴倒是没有太留意他的小动作，她只是默默看着他，等他接下她的话往下说。
她离他这般近，独属于她的气息不受控制地在帐内散开，解云湛对上她急切的目光，心头的波澜如何也无法平息。
他喉结下意识上下滚动了下，终于在自己脸红之前果断别开脸去看向自己弟弟，“老先生说，云山他把邻村过来读书的一个八岁男娃给打了。”
他说的是解云山把别人给打了，而不是互相打。
庄安晴立即松了口气，又追问道：“云山为何打了人家？”
“我问了，但云山一直不肯说，老先生也说云山始终保持沉默，所以老先生也不太清楚具体原因。后来我私下问了云月，这才知道邻村那个孩子最近动不动就去找云月玩，还经常偷偷把一些糖果、小花什么的塞进云月书袋里。
昨日云月在学堂附近玩，那小男娃突然冲出来拦住她，硬要把自己的糖果塞给云月。云月害怕逃跑，他就一直追在后头，结果被云山看到，云山二话不说就把那孩子按在地上打了一顿。”
庄安晴扶额。
这小男娃莫不是看上她家小月儿了吧。
孩子早熟果然是不分朝代的啊。
家长好心累。
解云湛自然也想到了这一层，他清了清嗓子，道：“我估摸着那孩子可能就是想和云月一起玩吧，再者现在送来学堂读书的都是男娃，云月是唯一一个女娃，在学堂里难免就会显得特别一些。”
这一席话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庄安晴是现代人，自然觉得女娃去学堂读书再正常不过。再加上解云月自己也喜欢读书，她也就更没在这个问题上多想。
可这里是古代，古代比现代早婚早育，这世道对女子又更为苛刻，女子小时候的名声也会影响终身，如若不慎弄出个竹马传闻，日后议亲恐怕都要受到影响。如此看来，小月儿一个女孩子在学堂那样的环境待着还真是有些危险。
解云山一直守口如瓶，怕是也考虑到了妹妹的名声问题，不想妹妹往后遭到什么流言蜚语。
嗯，的确是自己大意了。
庄安晴短短一两息间想了许多，心中不由得涌上自责，低下头去一脸难过，“都是我考虑不周才让两个孩子出了这事，我本该替云月多想一点儿的，是我自己太粗心大意了。”
听到她把这件事怪到自己头上，解云湛很是意外，同时也很心疼，忍不住道：“这不过就是孩子之间的小磨小擦而已，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不。”
庄安晴摇头，“这里的环境我不熟，我只是单纯想着云月喜欢读书就让她去了。其实我应该为她再多想一点儿，不能单单只想着让她去做自己喜欢的事，还应该事先想好保护她的方法才对。”
解云湛一怔。
看着她为两个孩子这般操碎了心，看着如此温暖善良的她，刚压下去的那股波澜再次汹涌袭来，不住在心中膨胀。
他努力克制着，眸光变得深邃，“多谢你。”
多谢你真心待两个孩子。
庄安晴怔了怔，朝他看了过去。
没等她开口，解云湛又道：“其实乡下也有女娃和云月一样想读书认字的，只是大家都觉得女子读书无用，所以从没有人把家里的女娃送去学堂。”
“可是女子读书认字会让她们变得更贤能，不是吗？她们读书还能学会许多谋生的本事，也能更懂得如何照顾家人。再说，那些大户人家的正头娘子，哪一个不是得一身本事才能把整个后宅管理得服贴妥当？”
看着某人为女子义愤填膺的模样，解云湛眸中的光又亮了几分。
是啊，她总是这样独立且努力，总是有着和这里女子完全不同的觉悟眼界，她不知道，这一切让她浑身都在发光，让人无法移开双眼。
他想着，眸光放柔，嘴角含笑，“你说的的确很有道理，可惜世道如此，许多人并不会这样想。其实云月去这里的学堂也不一定适合她，毕竟学堂主要是往科举道路上靠的，女子读书认字的方向总归不一样。”
女子读书认字的方向总归不一样。
庄安晴两眼一亮。
是啊，她怎么没有想到这点？
在现代，男生女生起点一样目标也可以一样，但在古代男女的方向本就有着天壤之别，男女各自的出路也相去甚远，她的确应该跳出现代的固有思维来重新思考这个世界。
有了！
一个念头闪过脑海，庄安晴一拍掌道：“女学！我们可以除了蒙学班外，再办个女学班！”
是的了，就办个女学班！
普通人家的女子不用去学什么之乎者也的长篇大论，就学一些能安身立命的道理，习一些能傍身的本事。
庄安晴越想越兴奋，滔滔不绝地和解云湛说出了自己的奇思妙想，整个人都散发着喜悦的光芒。
就这么开心吗？
解云湛看着她的模样，无奈又宠溺地笑了笑，“你倒是整日把天下民生放在心里，不封你一个女首辅还真是太辜负你这些良苦用心了。”
呦，想不到曼陀罗也会开玩笑啊。
尽管这玩笑一点儿也不好笑，不过她听着心情也蛮好就是了。
庄安晴双手抱怀，得意抬起小下巴，“我当然能担得起如此重任，倒是你，解公子，不知何时也能捞个首辅给本娘子瞧瞧？”
话音一落，解云湛脸上的笑容有了一瞬僵硬。
庄安晴终于反应过来。
真是得意过头了，竟然哪壶不开提哪壶，该死该死。
她忙轻轻打了一下自己嘴巴，面露歉意，“抱歉，我方才开玩笑的，你不要往心里去，其实不管你做什么我都开心。”
解云湛笑容早已恢复，道了句无妨后又话锋一转，接上方才话题，“你想法挺好，不过凡事都不能操之过急，女学的事还是多了解一下本地情况再行实施会更稳妥一些。”
说着，他看向窗外，随后又看向面前之人，柔声笑道：“夜深了，你也累了，早点儿洗漱完好好歇息吧。有些不开心的，睡一觉起来就会忘了。”
他眸光温柔似水，最后一句似是对面前人说的，又像是对他自己说的。
庄安晴看着他，心里不禁被暖意包裹。
这人真好，他怎么能这么好？
一想到这么好的男子要遭到原书那样的结局，庄安晴一颗心就无来由地狠狠一揪。
还好，现在还有时间，有她在，她绝不会让这样美好的他被生生毁掉。
她心中想着，朝某人微微一笑，“好，你也是。”
说着，她提上小药箱，为他吹灭了灯，转身出去往东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