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李大人入了狱,那户部侍郎就剩了黎成朗一个。
黎书迟疑的问道:“父亲是觉得唇亡齿寒?”
最近朝廷官员更换的确实有些频繁,不断有官员被罢职,然后又有新的替上来,结果这刚替上来的就被下了牢狱。
黎成朗喝了不少酒,脸色有些红。
“你父亲我这一辈子的本事,也就做做官,为百姓做点事。”
黎书道:“当官者,若一心为百姓,便是好官。”
黎成朗轻咳一声,转了话题道:“此次灾后重建,皇上有意让黎府当表率。”
黎府前后捐了七万两,可在文成帝眼里,只是九牛一毛。
黎书直接问:“皇上说让捐多少?”
黎成朗诧异她如此聪慧,便道:“三十万。”
这个数字,黎书一点也不惊讶,大虞国库资金紧张,前后已经募捐了两次,可还是不够。
“父亲想让我签字取钱?”
黎成朗瞪着她,“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被黎书如此直白的语气,戳破内心的犹豫,黎成朗有些尴尬。
“我不同意。”黎书拒绝的干脆十足。
“为何?”黎成朗没发觉自己的语气有些恼。
黎书道:“蒋家不是大善人,被人顶到风口浪尖,还要乖乖给人送银子。”
蒋家?哪里还有蒋家?
“那是黎府的。”
黎书看着他,一直看的黎成朗变得有些心虚。
良久,黎成朗才转移话题,“你今日为什么要当众提起平妃娘娘头上的首饰?”
黎书道:“父亲心疼了?”
“哼,你怎知我心疼了?”
“父亲既然不心疼,那我说了什么都不重要。”
黎成朗看着这个女儿,明明还是那张脸,可让他突然觉得有些陌生。
今日文成帝突然定了晏府一个欺君之罪,又收了晏城的爵位,起因只是因为平妃娘娘头上的一个首饰而已。
而大家之所以关注她的首饰,是因为这是黎书先提起的。
他当时不可谓不震惊,震惊黎书的心机之深。
“听说你送了太后一把蚕丝扇?”
黎书道:“正是。”
“花了多少银子?”
“没花钱。”这是事实。
“那扇子一看就很昂贵,你没花钱?”黎成朗摆明了不信。
黎书反问:“父亲怕我用府里的钱?”
黎成朗一噎。
黎书语气微变,道:“父亲放心,从我回来,我还没见过黎府的一分钱。”
黎成朗一恼,“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说我自私,舍不得给自己女儿花钱?”
“父亲扪心自问,从我回来,父亲可曾关心过我,是否有饭吃,是否有衣穿?我住的地方是什么样的?堂堂一个官家千金,竟然跟自己的丫鬟天天挤在一间屋里。”
黎成朗不说话了。
黎书问:“我母亲留下的资产还有多少?”
黎成朗一顿,“怎么?你要收回去?”
“父亲,不是怕我用黎府的家产吗?不如将母亲留给我的一并还给我,以后我我自然不会用黎府的一分。”
黎书知道,黎成朗一直不愿提及蒋氏,可黎府前后两次捐款,哪一次用的钱不是蒋氏留下来的?
黎成朗不愿用蒋氏的钱,可黎府除了蒋氏,没有一个会做生意的,他又不屑于从官场中捞油水,如此两袖清风,能养活自己就不错了,更何况府里这么多人?
即便他不想用蒋氏的钱,可全府这么多人都等着用蒋氏的钱生活。
良久,黎成朗才道:
“你母亲留给你的铺子,我会在你出嫁时原封不动的都给你。”
“那这三十万呢?父亲想如何上交?”黎书问道。
这才是黎成朗一直纠结的问题。
黎书看他面露难色,道:“父亲不愿用我的嫁妆?还是不愿用母亲的钱?”
黎成朗一时语塞。
黎书想起母亲的死,又想起张雪容是害母亲的凶手,不知为什么心底忽然有一股气要涌出来,不吐不快。
“父亲若是想证明自己,不用母亲的钱,不如从今日起,便让全府节俭度日,以后只靠父亲的俸禄生活,父亲已经成了户部侍郎,相比俸禄会比之前高很多。”
黎成朗没想到黎书这么直白,直接说出了他得心结所在,一时他有些颜面无光。
“你觉得,没有她,我这个黎府就过不下去了是不是?”
“父亲可以自己算一算,若是没有母亲留下来的财产,黎府现在过的什么日子?她们母女俩又过的什么日子?二妹一件裙子就要几千两银子,夫人一根发簪就要数百两甚至千两,这样挥霍用度,您觉得,若是没有母亲留下来的这些钱,她们能过这种让人艳羡的日子?”
黎成朗说不出话来。
黎书又道:“您那个夫人奢华富贵,讲排面,女儿爱慕虚荣,父亲一月多少俸禄,可够她们买一件首饰?”
“父亲一直不愿提及母亲,我无话可说,毕竟之前的事儿我也不清楚,但母亲是什么样的人,父亲难道不知道?若是因为外人的传言,而污蔑于她,实在是对她很大的不公。”
黎成朗血气上涌,脸上一片潮红,不知是酒劲上来了还是被黎书气的。
“你这是要逼问为父是不是!”
“父亲是对张氏的所作所为视而不见吗?当年我母亲好好的,为何会突然生病?我虽然体弱,但只是从娘胎带出来的旧疾,并不会影响寿命,怎么大夫会断言我只能活一年?还有,我真的是克老夫人的灾星吗?”
黎成朗被她一连串的问话问的呆在原地,正要说什么,忽然有下人过来禀报,说是晏夫人来了。
黎成朗一愣,这么晚来?
黎书平静了心绪,对晏夫人的到来却猜到了几分,想必这位晏夫人怕两家的婚事有变,提前来找张雪容的吧。
黎成朗刚走到前院,就看见地上放着几个箱子。
还用红布包裹着。
黎书一看,蓦然一笑,原来是提亲的来了。
张雪容看见黎成朗过来,脸上洋溢着笑容,道:“老爷。”
晏夫人赶忙起身相迎,笑着说道:“今日,我带着诚意前来贵府,为我儿提亲,这些薄礼,还望贵府笑纳。”
黎画一听脸上笑的羞涩。
晏城则眼神温柔。
随后,家丁们将那一个个箱子依次打开,顿时,珠光宝气闪耀众人眼眸。
箱子里装满了金银首饰、绫罗绸缎等珍贵之物。
其中,有一根翡翠镯子,质地细腻,光泽柔和,镯身雕刻着栩栩如生荷花,寓意着夫妻恩爱,百年好合;还有一匹千丝坊才出的流光纱,色彩绚丽,图案精美,宛如天边灿烂的云霞。
看着这些丰厚的聘礼,黎画心中满是欢喜,但仍保持着应有的矜持。
张雪容微微点头,矜持说道:“承蒙贵府厚爱,只是小女被我娇惯,以后还请夫人多担待才是。”
晏夫人又是一笑,连忙说道:“夫人过谦了,画小姐知书达理,温柔贤淑,在整个京城都是出了名的,阿城能与她喜结连理,实乃我家之福。”
黎画心跳如鼓,她偷偷望向晏城,见他英姿挺拔,神情专注,不禁脸颊绯红。
晏城看向他,两人的目光短暂交汇,黎画羞涩地低下头,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黎书看着她们俩人一言一语,你夸我赞,气氛好不融洽的样子,仿佛俩人是亲姐妹般,她心中忍不住一笑。
晏夫人心里打着什么小九九,她清楚,张雪容心里在想什么,她也知道。
她们两个,都怕这婚事有变数。
晏城失去了爵位,晏夫人只能寄希望于张雪容帮他进威虎营,将来有朝一日,晏城立了功,还能继承晏老将军的爵位。
而张雪容这边,黎画跟晏城的婚事早就众人皆知,为了黎府的脸面,张雪容也得维持这个亲事。
黎成朗目光转向黎书,看她面色平静,一点也不在乎的样子,以为她已经放下这段亲事了。
可是,他又想起,今日文成帝对晏府的态度,不似以往,还突然收了晏城继承爵位的权利,这让他不得不重新考虑这段亲事。
晏府出了翠丝染坊一事,又欺瞒朝廷,平妃被罚,若是黎画嫁了过去,将来有一日,因两家婚事牵连了黎府,又该如何?
人都是现实的,黎成朗也是,不过他并不是自私势利之人,也不会捧高踩低。
可,黎府的未来,不能跟一个不定时炸弹绑在一起。
张雪容看黎成朗不说话,心里有些不解,而晏夫人则充满了忐忑。
她唯恐婚事有变,这么晚还匆忙来到黎府,是想让两家赶紧订了婚约,以后若是晏府以后有事,黎府不会袖手旁观。
黎成朗如今毕竟是文成帝眼前的大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