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部大多数空缺的官职已经定了下来,该填补的填补,该继任的继任。
但还有两个位置空着,其中有户部郎中,另外一个就是户部左侍郎。
黎成朗看着这个女儿,因为黎书在皇上面前为他说了好话,不知是出于愧疚还是什么,他对黎书和蔼了许多。
“常州半月前出了水患,皇上派了官员前去处理,水患虽然稍微缓解,但大灾之后便是大疫。”
常州在京城南边,中间隔了一个叶县,半月前因干旱少雨,导致庄稼无法生长,几乎濒临死亡,后来终于下了一场雨,当地百姓惊呼一片,欢天喜地之气传到了京城,让文成帝顿感喜悦,为感谢上苍保佑,他特意带着官员一同祈福。
可是很快,这满朝喜悦之气就散了,所有人眉间都笼罩了一层轻愁。
因为这场雨一直没停,连续下了五天五夜,且雨势越来越大,渐呈暴雨倾盆之势,最后庄稼被淹没,不见踪影,房屋消失于洪水之中,洪水泛滥,一直往南边而去,几个县都接连被波及,数万人因此受灾。
消息传到文成帝桌前的时候,文成帝大惊,令文武百官纷纷讨论解决的方法,但凡能提出对策解决的,逐一奖赏。
官员们日夜不休,纷纷上表,奏请皇上,包含各种言论的折子摞在了皇上的案头,皇上日思夜虑,最终定了方案。
由兵部尚书张成兼任河道总督,去常州治理水患,结果,水患还没完全解决好,瘟疫就开始肆虐起来。
一时,因为水灾和瘟疫,造成常州几县死伤无数,且瘟疫有扩大之势,如再不及时解决,难免不会一路向北,经过叶县,最终威胁到京城的安全。
文成帝忙到焦头烂额,日日召集官员开会讨论,文武百官不得歇息,紧张如斯,众人都隐隐有了一种唇亡齿寒的危机感。
陆征本来在跟新上任的户部尚书房大人在讨论灾情,结果,黎成朗也被莫名其妙拉了进去,一起探讨灾情。
因为三人的府邸,就数黎府距离皇宫最近,所以几人走着走着就走到了黎府的门前,一直讨论到今天早晨,房大人觉得困乏,天一亮就离开了。
黎书拿起那本书,道:“此次灾情便是契机,若是父亲能提出一个实际可行的应对之策,皇上定然会对您刮目相看。”
“今天世子说,户部郎中之位机率更大,你今天竟然给我提侍郎之位?”
黎成朗嗤之以鼻,因为余国公一案,户部大换血,他当初距离侍郎之位不过咫尺之遥,结果因为黎书一事,被皇上斥责,每每一想到此,黎成朗就闷闷不乐。
“户部右侍郎已由李大人任职,这左侍郎的位置还空着,父亲难道不想搏一搏吗?”
黎书刚一说完,果然就见黎成朗露出别样的神情,黎书早就知道,他这位父亲是个有野心的人,只是他藏的深,外人没有发觉罢了。
黎成朗看着这个女儿,想起她刚回来那日,对着他侃侃而谈,一字一句,铿锵入耳,让他醍醐灌顶,一时无法相信,他的女儿什么时候有了这等胆识和谋略。
可是,
“皇上要是再想起以前的事儿,难道他不会旧事重提?余国公一案才过去多久,你就让我重新争取户部侍郎之位,难道不是要我难堪?”
“人无完人,皇上是明君,又岂会揪着过去的错误不放,况且,父亲也以实际行动,改变了曾经的错误,不是吗?”
黎书看着他,黎成朗却突然别过头。
当初的那个错误源于文成帝提出的一个问题。
文成帝以前朝五子夺嫡之事,询问黎成朗,何为嫡庶?若皇子众多,谁可继君?
黎成朗却没有渗透皇上的用意,只道:贤能者居之。
正是这一句,触怒了文成帝的底线,最终黎成朗被“流放”,使得他虽中探花,却无官可做。
文成帝是先帝的嫡长子,理应继承大统,可其他皇子不服,等先帝一去世,立刻发动攻击,一起举兵造反,想要灭了当初还是太子的文成帝,所幸成远侯和忠阳侯一同协助,平定了战乱。
当初五子夺嫡何等凶险,所以经此谋逆之事以后,文成帝居安思危,一直格外重视嫡庶有别,也要求官员务必做到嫡为大,庶次之。
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霖王还在。
黎成朗的那句话,往严重了说,便是为霖王提供继位的可能性,是杀头的大罪。
后来他明白了,可悔之晚矣。
“你可知道这策论是谁写的?”黎成朗问。
“自然知道,是当朝大儒沈老先生。”黎书回答。
黎成朗诧异。
黎书道:“沈老先生是文学大儒,又深谙孔孟之道,名声之大,谁人不知?就连茶楼说书的先生都将他的故事变成了话本,赞扬他为大虞清正之表率,尤其是他写的赈灾策论,广为人知。”
“可你刚才不是说,他写的这本书还缺少可行性,你这是什么意思?”黎成朗皱眉。
黎书道:“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父亲,您身为朝廷官员,每日往来不过皇宫和黎府,然后就是这繁华的京城,所见之人,都举止有礼,所看之事,都是霁风朗月。”
黎成朗瞪着她,脸上已有不悦之色,“你是说我井底之蛙,不亲身身体会灾民的处境,不知所谓?”
黎书一晒。
虽然难听,但确实是这样。
黎成朗哼了一声,“小小丫头,你懂什么!”
黎书道:“父亲,官员不同百姓,自然体会不到人家寒耕热耘的辛苦,若不能设身处地,便不能提供好的建议。”
“怎么?你难道叫我亲自去常州一趟?治理水患的是皇上亲封的河道总督张大人,我去凑什么热闹?”黎成朗不以为然。
“父亲,国家危难之际,需要的是主动请缨的朝臣,而不是讷讷点头的一个讨论者。”
文武百官讨论了这么久,商量好的细节改了又改,可说来说去,主要的原则还是那些,不外乎隔离、掩埋、治疗之类的,当然,这些皇上自然也知道。
可讨论的结果却是,没有一个人主动请缨,愿意去瘟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