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书将剩下的工钱发完,待众人都离开了,她看着桌子上剩下的最后一两银子,对万行道:“万掌柜,你可信我?”
万行早就见识了黎书的雷厉风行,“都到了这一步了,还有什么信不信的,姑娘助我百宝斋一步登天,就是将来破产了,也是它的命。”
黎书道:“这世上,没有公平的命运,除非自己去争取,万掌柜,我今日花出去的每一分,来日都会百倍千倍的还回来。”
万行看着黎书意气风发,踌躇满志,也不禁失笑,“姑娘,你这是做梦的吗?”
黎书叹气,果然没人相信她,她这次确实是冒了大险,可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既然要收回庄子,这是一劳永逸的法子。
万行忧心忡忡道:“姑娘,咱真要招这么多人?我这铺子也站不下啊。”
黎书摇头,她的目的当然不是招人,她要的是庄子里的人心涣散,三月已到,天气渐暖,庄子又到了新一轮的养蚕季,没了蚕农,她倒要看看,那王令还怎么生产蚕丝,还怎么管理庄子?
“你是说,她给每人都发了工钱?”程舟疑惑。
万行无奈道:“是,姑娘自己掏了腰包不算,还借了银子,公子,你看看,这不是疯了?”
刚一开始只是发给庄子里的蚕农,可其它人听说了消息,也都过来了,最后大家都分了一杯羹。
良久,程舟才低低笑了声,“她不是发疯,她才是最聪明的那个。”
他原本是想以收购蚕丝为由,逼的王令降价,谁知道,这姑娘竟然来了个釜底抽薪,想要直接收了人家的庄子。
果然,野心不小。
院子里,喜雪踱着步,焦急的走来走去,黎书掀开盖在脸上的扇子,
“喜雪,你怎么不煮饭?”
喜雪看着这位悠闲的大小姐,心里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哪有心情做饭,“姑娘,咱这日子才刚好,您怎么去借钱了?”
凝珠道:“怕什么?大不了还跟以前一样,吃糟糠呗。”
“可是,二百两银子,那得多久才能赚回来?”喜雪心疼的要命,别说二百两银子,就连家里的一百两银子也没了影,她本来打算给黎书置办些好看的衣服来着,好了,都没了。
“放心,这些银子还会回来的。”黎书安慰。
扇子铺二楼,蔡子昂一下午一直保持着一种姿势,就是躺在椅子上,不动。
陆征姗姗来迟,赵光搬了把椅子,放在蔡子昂旁边,陆征坐了上去,闭上眼睛假寐。
终于,一动不动的蔡子昂开了口:“陆公子,我的钱没了。”
赵光一愣,这人后悔的不该是自己傻了吧唧的被一个女人拿捏,然后乖乖的将家底奉上,怎么反而心疼起银子来了?
爱财如命的蔡子昂当然心疼的是银子,他觉得自己出手太快,那银子还没捂热就给了人了。
陆征懒得搭理他。
蔡子昂继续道:“你说那女人,她怎么想的?竟然给每个人都发了二两银子,百宝斋什么时候这么有钱?”
当初他们准备来这叶县的时候,便调查了这里所有的商铺,百宝斋万行不善经营,连续一年,生意低迷,连租金都是欠的,如今一朝登天,竟然成了叶县最有钱的铺子,还大发善心,给庄子里的蚕农发钱。
陆征微微睁开眼睛,赵光眼力劲十足,一看主子有兴趣,立刻开口讲述今日发生的事情,末了,
陆征问:“都是庄子里的?”
“也不尽然,但优先给的就是他们,每人二两,就是来瞧热闹的也每人得了三文钱。”蔡子昂咂舌。
赵光补了一句:“铺子对面的王老汉也得了一两银子。”
果然,蔡子昂大叫:“什么?”连一个讨饭的都领了一两,这叫他情何以堪?
越想越觉得可惜,越想越觉得那女人真是个疯子,他愤然道:“她这哪是招工,分明是收买人心。”
陆征一笑,道:“说准了。”
蔡子昂一愣,“真是收买人心?为何?”
赵光将百宝斋买不到蚕丝的事儿解释了一遍,又对陆征道:“黎姑娘见了一位江南蚕丝商。”
陆征微微抬头,“江南?”
“嗯,皇城司还没查到此人身份。”赵光蹙眉。
明白了事情缘由的蔡子昂还是想不明白黎书的做法,“她这跟买蚕丝有什么关系?”
“釜底抽薪。”陆征缓缓道,眼睛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这女人,很奸诈。
王令坐在地上,看着空荡荡的庄子,手里的茶壶猛地一甩,四分五裂。
双眼瞪的如铜铃般,恼怒异常:“敢跟我作对,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府衙,县令刘芒正在书房,王令匆匆赶了过来,将庄子的事说了一遍,
“你想怎么样?”刘芒头疼,眼下正是多事之秋,他是顾不上其他的。
“我要让百宝斋从叶县滚出去。”王令语气阴冷。
刘芒听完火气一上来,道:“你可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余国公已被押入牢狱,杨成来信说京城来人了,我这几日托病不出,你还上赶着过来?不怕被人瞧见?”
“来的是谁?”王令好奇。
刘芒摇头,若是知道了,他自有对策,可杨成信里压根没说,这才令他头疼不已。
“皇城司可有动静?”王令问道。
刘芒猛地转头,眼中凶光一闪,“若来的是那个阎王,咱俩都死定了。”
“这事你自己看着办,我没办法。”刘芒摆手赶人。
王令却是不愿意,皇城司他不了解,不过,当官的都一样,给点银子,说说好话,不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吗?
现在有人逼着他,抢走了他的饭碗,他若是忍气吞声,以后在叶县还怎么混?
王令呵呵一笑,从兜里拿出一个包裹打开,里面是白花花的银子,总共一千两,谄媚道:“刘大人,咱俩多久的关系了,自从您来了叶县,我可没少给您供银子,这衙门一大家子人,哪个没吃过我王令的软饭?现在我遇到了难处,您不能坐视不管。”
吃软饭?刘芒目光阴沉,看着王令,可王令也不是吃素的,
“咱们是一条船上的蚂蚱,谁也逃不了。”
“我刘芒是死过一次的人,你觉得我会怕?”他眼神闪过一丝阴狠,“你可别小瞧了皇城司,你王令身上的命案可不比我少。”
“这么说,刘大人是不管了?”王令拿起一锭银子,松手,沉闷的声音响在刘芒的耳边,这是他任叶县县令这些年来,听的最多的声音。
看刘芒不语,王令心领神会,立刻道:“你放心,我就是被抓了,也不会供出您刘大人。”
刘芒心里冷笑,死到临头,谁不会保命?就像余国公,不也是想拿名单自保吗?
可既然京城来人了,他总要做最坏的打算,即使要跑路,没了银子可怎么行?想到这,他登时换了表情,对王令道:
“此事也不难,百宝斋生意大火,有人跟你一样,想让它不好过。”
王令略微思考一番,眼前一亮,“朱吉?”
“借刀杀人。”刘芒缓缓道。
王令走后,刘芒迅速收了银子,将东西放进一个黑色的包裹里面,这是他随时逃命的行囊。
收拾好了一切,他还是不放心,走到书房一侧太师椅旁边,目光紧紧盯着墙上挂着的一幅画,手慢慢抚过上面的山水风景还有亭台楼阁,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