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服!”阎应元自负对打枪有天赋,这几天枪摸多了之后培养出绝佳手感,射击水平突飞猛进。“人家一步一个台阶,我打枪是一天十个进步,我天外飞仙。等打完仗,一定找个机会跟兵王比试比试。”
洪刘仔细想了想,肯定了阎应元的自我评价,“好,等打完仗我来安排你们打一场。”
王锦衣初发难时还有些心不在焉,生怕鞑子骑兵撇下正事转头来平叛。如今鞑子正兵死得一个不剩,他终于能够心无旁骛地砍人了。
阿哈们个个都是壮年,对手则是后军中的半大孩子和花白胡子,按理说应该是一边倒的战斗。无奈汉人阿哈们平日里吃不饱肚子身体虚弱,两条臂膀没啥力道。后金的小兔崽子和老不死们吃饱穿暖,还经常参加军事训练,算起来是预备役和退役官兵,两边打起来人多势众的汉人阿哈们占不到便宜。
田丰为起义军鼓劲打气:“大家用力砍啊,有仇报仇有怨报怨,鞑子兵全他娘的完蛋了!”
可这肚子里没食,光喊口号没用啊。
离太远,梁山军是听不到的,但王锦衣不放弃招来援军:“梁山军救星们快来帮忙杀鞑子。”哪怕他喊破喉咙,哪怕阎应元听到了求助,骑兵师主力绝不会出动相帮。全师上下对汉人阿哈不怀丝毫好感,之前被蛇咬过,有心理阴影了。包衣阿哈们完全不值得同情,生死由天任他们去闹。
三团离混战现场不过三五百米,战士对准死透没死透的鞑子脖子上捅上一刺刀再扭几下,干完正事,但有闲心的话则拄着枪歇口气观看满汉互砍。而一般情况下没那闲心。按照作战条例给躺地上的鞑子补刀既刺激又解恨,一刺刀扎下去拔出来,然后注意收看鞑子脖子上的三角创口里像撒尿一样喷出或高或低的血注。类似遗尿的是死透了的,顺风湿鞋底的是半死不活的,逆风一柱擎天者是中枪动弹不得但还能续上气的。用三棱刺刀给鞑子脖腔放血其实是检验枪支杀伤性能的一种较直观的手段,从以上不同情况综合来看,但凡中了枪超过5分钟便因失血过多完全失去行动能力,10分钟之后90%以上死亡。这样看起来枪弹杀伤力在辽东战场上的表现更为出色,究其原因在于后金军普遍披甲,枪弹受阻,动能减弱,大大增强人体内空腔效应。反过来理解,对阵梁山军时,放弃披甲轻装上阵反而划算。
一团前出布防负责正面接敌。然而战斗接近尾声,全团没能放上一枪。所以一团有意愿援助汉人包衣。一团长数次请战都被弹压回去,阎应元还要好好看看,看清楚那些包衣奴在真搏命还是玩假把式。
王锦衣这边的局势其实相当不妙,贴身对砍没问题,问题是堡上的数十个鞑子娘们站在墙头上抽冷子开弓狙击。这伙女鞑子别看是女流之辈却个个身强力壮,射出的箭虽不至死,但也够你喝一壶的。很多汉人是中箭之后失力被砍死。王锦衣见梁山军光顾着看热闹,完全按兵不动,知道今天全靠自己了,挺过去活,挺不过去给鞑子们陪葬。混战多时,抡刀的手臂酸胀不已,两腿无力下盘虚浮,自知撑不了多久了。
“我王锦衣大限已到!”他正想着,一把弯刀劈头盖脸砍来,赶紧横刀格挡,敌人来势凶猛,王锦衣气虚乏力没能顶住攻击,隔着他的刀,敌人砍刀的利刃仍旧砍中了王锦衣的脸,带走了他小半张脸。王锦衣踉跄倒地,血污中朦朦胧胧看见对手正要将刀子插进自己的胸膛。“是锦衣兄弟啊,对不住对不住,老子砍错人了!”
这一惊一乍太猛,王锦衣再也支持不住,脑袋一阵眩晕就此昏死过去。他暂时解脱了,也暂时安全了,因为战况激烈没人有闲工夫给躺地上昏死状态的他补刀。没了陈胜,吴广压力就大了。田丰是条硬汉子,身上被射了三枝箭,他反以为荣是愈战愈勇。墙头上那个平面图似乎挑明了要跟他过不去,盯着他一人射箭,搞得田丰手忙脚乱。一个还没发育开的鞑子小孩趁机拿他开刀,这小瘦猴子打斗中丢了衣衫,露着两排肋骨,麻杆细的手臂亏他也能拿起五六斤重的刀。田丰沉力将小瘦猴的刀磕飞,逮个时机卡住瘦猴的脖子拎起来挡在身前当盾牌用,瘦猴薄如纸的身体挡住鞑子娘们射出的飘箭,箭随风走,正中盾牌后心。田丰扔下人盾,从地上捡起长枪运力臂上,大吼:“鞑子娘们去死,老子忍你多时了。”掷出的长枪低了半寸,扎到墙头上弹开。那个盯着搞他的鞑子娘们的血盆大口突然张开,长出个矛头来,那矛头从她嘴里消失的时候,死女人头一歪,从墙头重重摔下。
战友们打得欢,二团跑得喘。二团似乎跟无所事事的一团同等待遇。他们绕了个大圈子跑到了通远堡的北门也就是后门,意外发现守门的居然一水的女民兵,这和不设防也没多大差别。二团长就对部下说了:男人打女人再要出现战斗伤亡的,一律按畏敌自残上报。
二团无惊无险进入通远堡,一路爬上墙头占领高地,控制住堡内鞑子平民,一路沿南北大道开进到南门,肃清城头上助战的鞑子。离得近看得清,两边都是杀红了眼以命相搏。他们有心要给阿哈们搭把手,可混战中无法识别敌我。
二团长站城头上喊:“是汉人的把辫子割掉。”这位二团长土生土长的四川宣汉人,语言能力极差,来梁山军时间不算短了,可一口川普总改不掉。楼下混战中的阿哈们大多是辽东本地和北直隶人,完全听不懂那一嘴的巴蜀地方特色。他们中也有明白人,王锦衣就是。也不知道是恰巧苏醒过来,还是这小子根本在装死,正反二团长的喊话他是听得清清楚楚也明明白白。
“大家把辫子割了,梁山军到了!”喊过几遍后旋又昏死过去。
之后的事情就简单了。既然援军已到,阿哈们割了自己辫子之后再没有哪个蠢货继续和鞑子互砍,纷纷把手中兵器当暗器往鞑子身上砸,然后有多远跑多远,生怕有枪子打歪了招呼到自己身上。这其中包括昏死过去的王锦衣,他又奇迹般地恰巧苏醒过来,完了拔腿就跑。
二团手里没有枪,站墙头上居高临下对准老鼠尾巴放箭的同时招呼大部队前来善后。骑兵师全体出动,把城外的鞑子放倒,再对城内的鞑子大开杀戒,直到城内城外再没有一个能叫唤动弹的,才放下手里的武器。
喘着粗气的战士大口抽着烟,忽转脸问身边的大口喝水的战友,“应当没有活着的鞑子了,你说,咱这算不算屠城哩?”
被问的战友指着王锦衣道:“不算吧,他们上千个包衣奴活好好地。”摁着外翻的脸皮,王锦衣恶狠狠道:“老子汉家郎,休喊我包衣奴。”--“上官一个姓阎一个姓洪,合起来洪水阎罗。不把城子给屠了,对不起他们列祖列宗。”
“有理。”战士们乐呵呵地走开了,准备把二位首长‘洪水阎罗’的外号给八卦出去。
眼瞅着周围没人了,王锦衣费力翻开层层叠叠的尸体,找到了个池哈老汉,探了探鼻息,再挥刀将其老鼠尾巴给割了,“老不死的别装了!”
“你说你是情报员?有证据能证明你的身份吗?”
王锦衣脸上缠着绷带,只露出两只眼睛和嘴唇。无法动嘴,乃笔谈道:“我有军官证和军情辽东局工作证。”
“拿来我看。”
“在军情局本部留存。”
“这么说你无法证明你的身份。”
要写的字太多,王锦衣索性忍痛开口说话:“我劈掉的半个脸能证明我身份。只要见到董乐斌部长,他能证明我。”
“给我演苦情戏撒!”话虽如此,洪刘心说这小子八成是真货,认识锦衣卫大头目董乐斌的全天下没几个。董乐斌早改名了,董克农才为天下人所熟知。
“那个老鞑子叫个池哈的,又是怎么回事?”
“这就是我要向董部长直接汇报的情报。阎师长,我以梁山军情工员的身份请你派人护送我、田丰同志、个池哈三人去施州。”
“关内正在打仗,现在去不安全。”
“紧急军情刻不容缓,某不惧身死。”
“什么重要军情,能跟我说吗?”洪刘笃信靠实力强于一切,大炮所指之处莫不灰飞烟灭,没有你的情报就灭不掉鞑子了!?
洪刘本好好地在风景秀丽的张家界风景区做着逍遥自在的山贼,就因为自家窝里出了叛变分子把藏匿地传报给了桅杆屯兵,弟兄们战死的战死被俘的被俘。虽说坏事变成了大好事,可洪刘心中总有这么个梗在,他顶反感那些细作,鬼鬼祟祟的不干好事。
王锦衣斩钉截铁道:“洪政委、阎师长,军情部铁的战场纪律,不得向非联系人透露任何情报。”
政委最讲求纪律和原则,对方拿战场纪律来压,洪刘顿时矮人一头不敢造次。阎应元略一思索说道:“我可以派人护送你们回梁山。走之前你必须帮助我处理1200名反正汉人的善后问题。”
王锦衣没能忍住笑,因为阎师长的棘手事实在不是个事。笑太大便扯动了伤口,他捂住渗出血的绷带说道:“送交东江镇甄别,无须您劳神费力。”
被王锦衣这一笑,阎应元也窘得要摸自己后脑勺。也是,东江镇这些年收容的辽东逃人得有七八十万,把这1200人解去东江甄别,干过坏事的一准能被揭发出黑历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