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众中终于起了一阵骚动。
骚动的地方正是陆停舟一直盯着的队伍末尾。
有人出声:“杀了他。”
没有询问,没有反驳。
下令之人似乎察觉到什么,果断地下了诛杀之令。
队伍前方的王天龙听到了这声命令。
他毫不犹豫地拔出了刀。
就在这时,王天龙看见陆停舟举起了右手。
这一回,当然不是让他闭嘴。
那只手做了一个小小的动作。
“唰唰唰!——”
弓弦齐鸣,箭雨铺天盖地,将火把的光芒瞬间淹没,更将在场的匪众吞没其中。
刘家大院外是一大片平整的空地,这里曾是六盘村村民的晒谷场。
而此时,这片空地上人仰马翻,惨叫连连。
陆停舟和他的禁军护卫们一刀未出,贼匪已倒下数人。
“有埋伏!”
王天龙大喊,抡刀磕飞射来的箭矢,把自己和身下的坐骑护了个水泄不通。
百忙之中他抬头一望,只见院中屋顶上不知何时冒出两排弓箭手,他们手中的箭支毫不留情地对准了匪众。
王天龙突然想到一句话——
擒贼先擒王!
他大吼一声,双腿一夹马腹,朝前方的陆停舟冲了过去。
是官又如何?
成王败寇,只要杀了陆停舟,官就是匪,匪就是官!
陆停舟再厉害也不过区区一人,哪里斗得过自家身后的庞大势力。
杀了陆停舟,他将得到数不尽的荣华富贵,没人会记得他曾是某个山贼,他将拥有全新的身份,哪怕做官也不无可能!
王天龙和六盘村的匪徒不一样,更与清凉谷中的苦力不同,他杀过人,做过山寨二当家,因此他没被送到这个荒僻的地方,那股势力将他豢养起来,作为暗处的力量替主家卖命。
当然,他的本事也不算很厉害,否则他就会离开庆州,获得去别处的资格。
但光是这样已经够了。
山高皇帝远,他的主家作为那股势力留在庆州的分支,并不打算肖想太遥远的东西,他们在庆州自得其乐,养着王天龙这样的打手,只是为了必要的时候护主。
王天龙的想法和他的主子们一样,只要牢牢占住庆州这块地盘,凭借清凉谷的矿场就能吃喝不愁。
然而偏偏出现了一个陆停舟。
是他毁了大伙儿的富贵,是他扰了庆州的安宁!
杀了他,即便不能回到从前,但至少,他们还有活命的机会。
王天龙怒目圆瞪,挟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冲进院门。
陆停舟早在禁军的掩护下退回院中。
然而王天龙骑着马,比他们更快。
“噗!”
箭矢入肉,如同枪尖扎进布袋。
王天龙手里的刀落下。
落在地上。
落在离陆停舟还有好几丈的地方。
他的眼中依然映着陆停舟的身影。
以及对方手里抬起的一支弩匣。
他竟然……会用箭?
王天龙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
还射得这么准?
他栽倒在地,咽了气。
陆停舟避开无主的奔马,看也没看地上的尸首,来到院角的木桌前,抱起桌上的卷宗。
他把卷宗交给身后的禁军:“收进屋里,我待会儿再看。”
院外的贼匪在乱箭之下纷纷躲闪,无人再能靠近院门。
即便能,怕也没了搏命心思。
“慌什么!”匪众后方再度有人发令,“我们也有弓箭,先把屋顶的人弄下来!”
话音落处,几支利箭呼啸而去,直奔屋顶的弓箭手。
“不好了!”
一名匪徒从远处策马而来:“我们被包围了!”
包围?
匪众面面相觑。
不是他们包围了刘家大院么?
哪怕对方埋伏了弓箭手,但箭支总有用完的时候,只要躲远些僵持下去,不怕找不到机会杀了陆停舟。
“被谁包围了?”队伍中的发令之人出声。
“是威远军!”来人急道,“有好几百人!”
“不可能!”发令之人喝斥,“我们查过,南营驻军前晚才回去,至今仍在驻地。”
报信的匪徒奔至近前。
火光下,他长刀一横,笑道:“谁说是南营?”
“赵三!”
匪众中有人叫出他的名字。
几乎同一时刻,一颗头颅飞上高空。
赵三长刀过处,匪众惊惶散开,前方的马匹上只留下一具无头尸首。
“范、范县尉!”
惊呼声再起。
出自离尸首最近的一名黑衣人。
那是个白胖的中年男人。
他的脸上惨无血色,催着身下的马儿朝后退远。
“杀了他!”他尖声喊道,“他只有一人,消息定是假的!”
四周的匪徒犹豫着,观望着,马蹄原地踏步,却无一人上前与赵三对战。
在场的人都不是傻子,赵三是威远军南营的守将,他来了,他手下的兵还远吗?
虽说今日出发前已探明驻军仍在永乐县,但万一消息有误呢?
院中那个陆停舟的话言犹在耳,他似乎对今晚的行动早有预料,否则也不会在房顶上埋伏弓箭手,所以他们为何还要拼命?
他们虽为主家所用,但人一死就什么都没了。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场偷袭倘若失败,反而能借此重获自由。
他们是谁,是山贼,是盗匪,是被官府抓去又侥幸不死之人。
给人卖命哪有自由来得痛快。
思及于此,立刻有人拨转马头,往村外逃去。
一匪走,众匪溃,转眼之间,围在刘家大院的几百匪徒顿时走了一半。
他们并没走太远。
留在原地的人突然听到一阵喊杀声。
震耳欲聋!
“是威远军!”
“他没骗我们,果然是威远军……”
剩下的匪徒惊慌失措,那口拼死一搏的心气顿时散了。
“我愿投降!”
有人弃刀:“我什么坏事都没干过,我是被逼来的!”
有一人投降,就有两个三个。
兵器落地声不绝于耳。
躲在队伍后面的白胖子看看身边的同伙,这几人跟他卖命多年,虽不至于投降,但也露出犹疑之色。
他咬咬牙,忽然喊道:“陆少卿,你看这是谁!”
陆停舟走到院门处,抬眼望去。
白胖子跳下马,从马鞍上扯下一个麻袋。
他扯开绳结,从麻袋里拖出一个人来。
“你看好了,你的妻子在我手里,你若放我们离开,我就把她还给你,否则——”
他语声一沉,一把匕首抵住女子的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