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端屏幕上的血字还在跳动，像滴在宣纸上的朱砂，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晕染开边缘。
我后颈的旧疤烫得发疼，三年前在南极冰盖被冰棱划开的伤口，此刻竟比当时更痛——那时我以为只是意外，现在想来，或许是某种东西在提醒我，有些秘密早该被揭开。
“林博士？”伊恩的声音从桌角传来，他推了推金丝眼镜，指尖在会议桌感应区轻叩两下，“需要暂停会议吗？您的脸色……”
我扯松领口，喉咙像塞了团烧红的炭。
卢峰视频里未说完的“觉醒”突然在耳边炸响，他后颈那枚蝴蝶状的疤痕，和我拓印纸上那些盘根错节的菌丝纹路重叠在一起。
原来我们错得离谱——世界树根本不是植物，它是……
“不，继续。”我抓起终端往掌心按，滚烫的金属硌得掌心生疼，“安娜，调联盟云的实时数据流。娜塔莎，把重组框架的加密密钥传给伊恩。”我的声音哑得像砂纸摩擦，“斯隆在等我们暴露破绽，但这次，破绽由我们制造。”
安娜的手指在平板上翻飞，金发被空调风掀起一绺，扫过她紧绷的下颌线：“第一阶段共振需要接入三十七个军事指挥所，法国卫星群已经切换共享模式，但美国那边……”她抬眼瞥向布朗。
布朗正用银匙搅动咖啡，杯壁上的咖啡渍像道干涸的血痕。
他喉结上的红痣随着吞咽上下滚动：“我需要书面保证，任何防御协议的调用必须经过五角大楼二次确认。”
“现在不是讨价还价的时候。”娜塔莎突然站起来，军牌项链撞在桌沿的脆响惊得拉吉的钢笔掉在纸上，晕开团蓝墨水。
她的指节抵着桌面发白，圣像吊坠在锁骨处晃动，“莫斯科时间凌晨三点，西伯利亚观测站检测到奥米伽星区亮度衰减17%——那是世界树上次吞噬恒星的位置。”她的俄语带着冰原的冷硬，“你们还要用‘主权’当遮羞布到什么时候？”
克莱因摘下助听器，用指节敲了敲桌面。
拉吉弯腰捡起钢笔，金戒指在灯光下闪了闪：“印度同意开放安达曼群岛的量子雷达站。”让-皮埃尔把咖啡杯推到桌角，动作轻得像怕惊醒什么：“巴黎航天中心的轨道炮校准数据，共享。”
布朗的脸青一阵白一阵，银匙“当啷”掉进空杯。
他扯松领带，从西装内袋抽出电子笔，在全息投影的协议上重重划下签名：“我保留随时退出的权利。”墨迹未干，他抓起西装外套转身就走，门合上前传来一句低咒：“上帝保佑美国。”
“这不是协议，是生存契约。”娜塔莎按下确认键，全息屏上浮现出淡蓝色的联盟徽章，“我们还有两小时完成重组框架。”她的手指在终端上快速操作，军牌链子擦过手腕，留下道淡红的印子。
伊恩推了推眼镜，屏幕蓝光在他镜片上碎成星子：“数据同步完成83%，但……”他突然顿住，指尖悬在半空，“检测到太平洋深处有异常电磁脉冲，源点坐标……”他抬头时脸色发白，“和斯隆的秘密基地重合。”
我的后颈又开始灼烧。
三年前在南极，我也是这样被痛醒的——冰棱划开皮肤的瞬间，我看见冰层下有淡绿色的光，像某种生物的脉络。
后来卢峰在拓印纸上发现菌丝纹路时，我还笑他想太多，现在想来，那根本不是菌丝，是……
“林，该你了。”安娜碰了碰我的手背，她的指尖凉得惊人，“意识空间连接程序已经启动，需要你做生物认证。”
我深吸一口气，按下腕间的神经接口。
电流顺着血管窜进太阳穴，眼前的会议室逐渐模糊，黑暗像块浸了水的幕布般垂下。
再睁眼时，我站在一片星图里——不，是世界树的网络核心层。
九个淡金色的光点在地球上空缓缓亮起，北京、莫斯科、华盛顿、巴黎……每个光点都连着细如蛛丝的光带，在大气层外织成张网。
“这是……容器节点？”我伸手触碰最近的光点，指尖传来类似心跳的震颤，“卢峰说的‘觉醒’，是这些节点要激活？”
“你终于来了。”
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像无数人同时开口。
我猛地转身，却只看见自己的影子在星图里拉长。
那些光带突然开始收缩，光点逐个熄灭，最后只剩一个红色光斑，位置在南极冰盖下——和三年前我被冰棱划伤的坐标分毫不差。
“你不是唯一的选择。”声音里带着某种潮湿的腥气，像腐烂的树根，“但你是唯一的变量。”
我猛地睁开眼，额角全是冷汗。
安娜正用湿巾擦我手背的冷汗，她的蓝眼睛里映着终端的红光：“检测到南极冰盖下有大规模能量波动，频率和世界树吞噬恒星时完全一致。”她把终端转向我，卫星图上，南极点正涌出淡绿色的光晕，“温度异常，冰盖正在以每小时十厘米的速度融化。”
“准备物资。”我扯下神经接口，金属环在手腕上勒出红印，“两小时后登机，目标南极冰盖。”
“林博士，那下面可能……”伊恩欲言又止。
“可能是世界树的根，可能是斯隆的陷阱，可能是我们一直找的答案。”我抓起外套走向门口，后颈的疤还在隐隐作痛，“但无论门后是什么，我们都得亲自看看。”
走廊里的应急灯突然开始闪烁，红色光斑在地面游走。
娜塔莎追上来，把一管药膏塞给我：“治烫伤的，后颈的疤别再裂开了。”她的圣像吊坠撞在我手臂上，“我让莫斯科派了支雪地突击队，三十分钟后在停机坪汇合。”
停机坪的风卷着雪粒打在脸上，运输机的引擎声震得耳膜发疼。
我踩着舷梯往上走，终端突然震动——
“欢迎回家，林。”
血红色的字体在屏幕上跳动，背景是张模糊的照片：冰盖下的淡绿色光脉里，一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正抬头冲镜头微笑。
“这一次，别再逃跑了。”
引擎的轰鸣中，我听见自己心跳如鼓。
后颈的疤还在发烫，像有什么东西正顺着血管往上爬。
南极的风雪里，那座被冰层覆盖了千万年的遗迹，此刻正缓缓睁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