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实验室,空调出风口发出嘶嘶的嗡鸣,我盯着墙上的倒计时,57小时18分,红色数字在视网膜上灼出残影。
裤袋里的纸条被掌心的汗浸透,铼钼合金的库存数字在脑子里翻涌——智利矿场被孢子云覆盖,好望角的运输船失联,备用仓库的余量连充能模块的三分之一都撑不到。
“林教授?”卢峰的声音像根细针,扎破我紧绷的神经。
他不知何时站到了我身侧,白大褂袖口沾着咖啡渍,那是今早我摔了他的马克杯时溅上的。
“安娜的测试组十点要去漠河,您之前说让她带队。”
我捏了捏发酸的后颈,余光瞥见张工正蹲在投影仪前调试母树的影像,蓝光在他裂了缝的镜片上跳动。
小吴叼着根没点的烟,手指在“反物质炮充能模块”的图纸上敲出急促的鼓点——这小子从前在潜艇上待过,敲的是摩尔斯电码,我听出来了,是“紧急”。
“让安娜留一下。”我扯松领带,喉结动了动。
原材料的事不能让整个团队知道,可测试场那边...我扫过卢峰欲言又止的表情,突然想起他昨晚调阅了近三天的监控记录。
“你是不是要说什么?”
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沉得像铅。
“测试场的外围监控,这三天有七拨陌生车辆。”他从白大褂口袋里摸出个U盘,往桌上一磕,“车牌都是临时伪造的,其中一辆在仓库后门停了十七分钟——昨天凌晨两点。”
我太阳穴突突直跳。
尤里的影子突然浮上来,三个月前在日内瓦,这混蛋试图用电磁脉冲器图纸换孢子云样本,被美国联邦调查局(FbI)截胡时还在笑,说“你们的防线比母树的根须还脆弱”。
“去把安娜叫过来。”我抓起桌上的加密终端,屏幕上显示着日本佐藤发来的消息:“反物质冷却剂已装船,预计48小时抵达。”狗屁,我昨天刚收到国际海事局的预警,好望角海域的孢子雨正在向赤道扩散,那艘船现在怕不是在和会发光的藤蔓抢航道。
安娜推门进来时带着股冷冽的风,她穿了件黑色战术背心,肩章上的红星在灯光下泛着暗芒——这姑娘从前是俄罗斯北方舰队的武器测试员,上个月在摩尔曼斯克亲手拆过母树寄生的巡航导弹。
“林教授,测试组的人已经在装车了。”
“推迟两小时。”我把U盘推给她,“看看这个。”
她弯腰时,后腰的格洛克17枪柄蹭过桌沿,发出金属摩擦的轻响。
监控画面在终端上展开,深夜的测试场像片黑黢黢的荒滩,银色仓库的铁门在画面里格外刺眼。
第七段视频里,一辆黑色商务车缓缓停在离仓库五十米的灌木丛后,驾驶座的车窗摇下,一只戴黑手套的手扔出个东西——是烟盒大小的金属盒。
“热成像探测器。”卢峰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今天早上我让小王去捡了,里面装着微型摄像头,信号源指向...基辅。”
安娜的手指在终端上顿住,指节泛白。
她抬头时,蓝眼睛里的光像被淬了冰:“我留下。”
“带两个人,穿便服。”我扯过椅背上的外套,“仓库的门禁系统换成临时密码,半小时内完成。”
她点头,转身时战术靴在地面敲出利落的声响。
我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突然想起三个月前在冰岛,她徒手接住过母树甩来的藤须,皮肤被刺得鲜血淋漓,却笑着说“这可比测试核弹刺激”。
“林教授。”卢峰的手搭在我肩上,“您真要亲自去供应商那边?”
我摸出裤袋里的纸条,褶皱里还沾着小吴的茶渍。
“德国的克虏伯、法国的阿尔斯通,还有国内的金川集团。”我数着指节,“他们手里可能有私藏的铼钼合金——母树的孢子云扩散前,总有人囤货。”
他没说话,只是从白大褂里摸出个金属盒,丢过来时带着破空声。
我接住,是盒降压药,瓶身还带着他体温的余温。
“上次在医院,医生说您再这么熬...”
“等过了这57小时。”我打断他,把药盒塞进外套内袋。
墙上的倒计时跳到了56小时59分,像把悬着的刀。
离开实验室时,走廊的声控灯随着脚步次第亮起。
我刚拐过转角,就听见测试场方向传来短促的哨声——是安娜的信号。
狂奔时,风灌进领口,我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
测试场的铁门半开着,月光漏进来,照见安娜的影子斜斜铺在地上,她的格洛克正抵着个男人的后颈。
那男人穿着灰色连帽衫,右手还攥着半截钢丝,脚边散落着几个电子元件——是破解门禁的工具。
“尤里的老相好。”安娜扯下男人的帽子,他鬓角有道疤,我认得,三个月前在日内瓦的审讯室见过,当时他是尤里的司机。
男人突然笑了,血沫从嘴角渗出来——他咬了毒牙。
安娜踢开他的手,从他怀里摸出个U盘,金属外壳上刻着个歪歪扭扭的树纹,和母树的脉络一模一样。
“加密等级A+。”卢峰不知何时站在我身后,他的白大褂下摆沾着测试场的泥土,“得送国家安全部解码。”
我盯着地上的男人,他的瞳孔正在扩散,最后一眼却望向仓库方向。
那里,反物质炮的充能模块正在调试,蓝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漏出来,像极了母树的孢子在发光。
“把所有涉密区域的安保升到最高级。”我扯过安娜的战术背心,“调三队武警过来,每小时巡逻一次。”
她点头,转身时,我看见她耳后有道新的抓痕,应该是刚才扭打时蹭的。
血珠顺着颈侧往下淌,在战术背心上晕开朵小红花。
“林教授。”卢峰递来车钥匙,“去机场的车在后门等着。”
我接过钥匙,金属凉意透过掌心渗进骨头。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德国克虏伯的采购经理发来的消息:“抱歉,我们的库存也...被不可抗力影响了。”
月光突然被云遮住,测试场陷入黑暗。
我望着仓库方向的蓝光,突然想起三天前卫星拍到的画面——智利的铼钼矿,被母树的孢子云裹成了个巨大的茧,像颗正在孵化的蛋。
司机按了两声喇叭,车灯在黑暗中切开两道亮白的路。
我坐进后座,车窗上蒙着层薄雾,用手指抹开,看见安娜正蹲在地上,用证物袋收捡那个刻着树纹的U盘。
她的影子被车灯拉得很长,像根正在生长的藤蔓。
手机又震了,是金川集团的李总:“林教授,我们仓库的铼钼合金...昨晚被盗了。”
我捏紧手机,指节发白。
车窗外,测试场的红灯开始旋转,警报声撕开夜色。
倒计时的数字在脑子里跳动,56小时12分,每一秒都像母树的根须,正顺着血管往心脏里钻。
司机回头看我:“教授,去机场?”
“先去金川。”我望着窗外渐远的测试场,那里的蓝光还在亮着,像极了母树的眼睛。
我捏着发烫的手机,李总的声音还在耳边嗡嗡作响。
车窗外,金川集团的霓虹招牌被雨刷器刮成模糊的光斑,雨势渐大,雨滴砸在车顶像敲铁皮鼓。
副驾驶的卢峰突然探身,把温热的咖啡杯塞进我手里:“教授,克虏伯的技术顾问半小时前发来了新材料参数。”
我低头看终端,一行行数据在雨雾里跳动。
碳化硼基复合材料,热导率是铼钼合金的1.3倍,抗辐射性能标红——这是上个月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NASA)报废的火星探测器隔热瓦材料,我上周在《高能物理学报》上扫过一眼摘要,当时满脑子都是孢子云,根本没往武器充能模块上想。
“他们怎么突然想起这个?”我拇指划过参数页,心跳快得像打桩机。
“我今早黑进了欧洲航天局的旧数据库。”卢峰推眼镜的动作带起风,吹得副驾的文件纸哗啦响,“您三天前在实验室嘀咕‘要是能找个抗高能粒子轰击的替代品’,我记着呢。”他指节敲了敲终端上的供应商备注,“材料存放在挪威特罗姆瑟的航天废料库,还没被孢子云覆盖——那地方冷得连母树的藤须都冻成冰棱。”
雨刷器在玻璃上划出两道透明的弧,我看见自己的倒影在雨幕里扭曲。
特罗姆瑟,北纬69度,去年冬天我和卢峰在那里观测过母树孢子的电磁辐射特征,当时他蹲在雪地里捡冻硬的孢子样本,睫毛上结着冰花,说“要是能把这玩意儿的能量转化率逆向推导...”
“联系挪威方面,走北约科研通道。”我把咖啡一饮而尽,苦味在喉咙里炸开,“告诉他们用反物质炮的设计专利换——反正等母树来了,专利也不值钱。”
卢峰的手指在终端上翻飞,雨刮器的节奏和他敲击键盘的声音叠在一起。
十分钟后,终端弹出绿色确认框,他抬头时眼睛亮得反常:“特罗姆瑟的仓库管理员说,材料就堆在2号库的货架最上层,裹着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NASA)的银色隔热膜——您猜怎么着?”他喉结动了动,“管理员是您十年前带的博士生,陈默。”
陈默。
我想起他硕士答辩时紧张得把“玻色子”说成“波色子”,被评委老师笑了十分钟。
雨刷器又划过去,我突然看清了车外的路牌:基地大门的红灯在雨里渗成一片血雾。
“开快点。”我拍了拍司机肩膀,“冲过安检口,直接去实验室。”
实验室的应急灯在雨夜里泛着冷白,我冲进大门时,后颈的汗把衬衫黏在皮肤上。
安娜从监控室跑出来,战术背心的下摆滴着水,她手里攥着个证物袋,里面是昨晚间谍身上搜出的树纹U盘:“国家安全部解码了,里面有充能模块的3d建模图——和我们三天前的版本分毫不差。”
“先放着。”我扯过她手里的钥匙卡,“去把材料实验室的液氮罐预热,半小时后要做相容性测试。”
卢峰抱着密封箱冲进电梯,箱子上的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NASA)标志被雨水泡得发皱。
实验室的门刚推开,小吴就从操作台前跳起来,他的白大褂前襟沾着焊锡的焦痕:“教授!卢博士说的新材料到了?”
我把密封箱搁在操作台上,金属碰撞的脆响惊得张工的老花镜滑到鼻尖。
手套的橡胶味涌进鼻腔,我撕开隔热膜的瞬间,所有人都凑了过来——银灰色的板材在冷光灯下泛着幽蓝,表面的纹路像极了母树的孢子脉络,却比那更致密,更锋利。
“热膨胀系数测试。”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小吴,把激光测微仪架起来;张工,调真空舱到1000摄氏度;安娜,去把反物质炮的旧充能模块拆一块过来。”
卢峰的手指在终端上划出数据流,显示屏上的曲线像活了一样往上窜。
真空舱的嗡鸣声里,我盯着温度表跳到800度,板材边缘没有一丝变形;900度,热成像仪显示内部应力均匀;1000度,张工突然吹了声口哨:“教授!热导率比铼钼合金高17%!”
小吴的焊枪“滋”地响了一声,他举着焊好的接口冲我晃:“看!和钛合金的熔接面连气孔都没有——原来的铼钼要加助焊剂才能做到!”
安娜从武器库跑回来,怀里抱着黑黢黢的充能模块,她的战术靴在地面敲出鼓点:“旧模块拆下来了,需要我帮忙——”
“不用。”我抢过模块,手指按在新材料和旧接口的缝隙间,“直接怼上去。”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我按下充能按钮的瞬间,实验室的灯光突然暗了一瞬——能量流像银色的蛇,顺着新材料的纹路爬进模块。
终端的警报声炸响,小吴扑到操作台前:“功率峰值1.2亿焦耳!比原来的高了30%!”
“稳定吗?”我的声音哑得像砂纸。
卢峰的手指在键盘上飞,显示屏上的曲线终于稳住,像条拉平的地平线:“波动范围0.01%——比铼钼合金还低。”
实验室突然爆发出欢呼。
小吴把焊枪抛向天花板,张工的老花镜掉进了液氮罐,安娜的战术背心蹭上了焊锡的火星,她却笑着拍掉,蓝眼睛里亮得像有星星在烧。
我靠在操作台上,后背的汗浸透了衬衫,喉咙发紧——这是三个月来,我第一次听见这么鲜活的人声,不是警报,不是倒计时,是活着的、滚烫的希望。
“教授!”卢峰的终端突然发出蜂鸣,他的笑僵在脸上,“国际情报署的加密通讯,标记是‘血月’——最高优先级。”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血月”是三年前在日内瓦和美国中央情报局(cIA)情报官约定的暗码,只有母树相关的特级威胁才会用。
卢峰划开终端,一行血红色的字跳出来:“斯隆的‘根须计划’将于72小时后启动,目标:摧毁反物质炮研发基地。”
实验室的欢呼像被按了暂停键。
安娜的手摸向腰后的格洛克手枪,小吴的焊枪当啷掉在地上,张工的液氮罐“噗”地喷出白雾。
我盯着终端上的消息,斯隆的脸突然浮现在眼前——那个在日内瓦审讯室里笑的男人,他的西装口袋里总插着一枝干枯的藤蔓,说是母树的“纪念品”。
“把所有涉密设备转移到地下掩体。”我的声音冷静得像机器,“安娜,调十队武警,重点布防材料实验室和武器库;卢峰,联系空军,申请72小时内的空中警戒;小吴,把新材料的参数备份三份,分别存在瑞士银行、南极科考站和...我妈的老房子。”
终端又震了,第二条消息弹出:“袭击方式:生物渗透。”
雨还在敲打着实验室的窗户,我望着操作台上泛着幽蓝的新材料,突然想起特罗姆瑟的雪地。
陈默在视频里说,那些材料在仓库里堆了十年,落满了雪。
可现在,它们在我手里发烫,像团烧得正旺的火——而母树的根须,正在黑暗里,朝着这团火,爬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