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透过圣辉宫宴会厅巨大的彩绘玻璃穹顶,被切割成斑斓的光柱,斜斜地投射在铺着洁白桌布的长桌之上。精致的银质餐具与晶莹剔透的水晶酒杯反射着柔和的光芒,空气中弥漫着顶级食材烹饪出的诱人香气、名贵花卉的淡雅芬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权力的微妙气息。
上午那场震撼人心的阅兵仪式带来的狂热余温尚未完全散去,宴会厅内气氛相对轻松。来自蓝星各国的使节、维斯珀琉斯联邦的政府高官、以及那些传承悠久、徽章醒目的大贵族代表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端着盛有琥珀色或石榴红液体的酒杯,低声交谈,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侍者们如同训练有素的幽灵般穿梭其间,悄无声息地奉上如同艺术品般的精致菜肴和各种珍稀饮品。
然而,在这片觥筹交错、谈笑风生的表象之下,是无形的审视与暗流涌动的政治博弈。每一个眼神的交汇,每一句看似随意的问候,都可能隐藏着试探与算计。
苏晨、秦峰副官、王海参赞以及几位核心随员被安排在一处视野开阔、位置显赫却又与大部分宾客保持着微妙距离的区域。这既体现了联邦对龙国代表团的“重视”,也无形中将他们置于了一个更易被观察的位置。
苏晨端坐在柔软舒适的丝绒座椅上,面前摆放着精致的餐点,但他几乎没有动过。他的礼仪无可挑剔,姿态从容,但灵魂深处那颗冰冷的【灰烬之心】如同一个绝对客观的观察者,让他对周围的奢华与喧嚣毫无感觉,只是冷静地、如同分析数据般地观察着在场每一个人的微表情、能量波动以及他们之间那错综复杂的关系网络。
他脑海中还在回味着上午阅兵的景象,特别是那两只如同太阳化身、散发着近乎S级恐怖威压的【圣辉金狮鹫】。那种毫不掩饰的、赤裸裸的力量展示,与他认知中龙国的风格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微微侧过头,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低声向旁边的秦峰副官问道:“秦副官,联邦今日的展示……尤其是那两只金狮鹫,真是毫不掩饰。我们龙国……似乎很少在这样的场合,如此直接地展示顶尖战力?”
秦峰副官目光沉稳如山,锐利的眼神不易察觉地扫过全场,同样低声回应,声音带着军人特有的沉稳与力量:“自然。每个大国都有定海神针般的力量。但理念不同。你也在国内看过国庆阅兵吧?”
苏晨轻轻点头,脑海中浮现出电视画面里那整齐划一、如同钢铁洪流般的装甲方阵,以及那些代表着龙国最尖端科技的、充满了冰冷杀气的先进武器。
“我们更倾向于展示国家的整体工业实力、科技水平,以及军队那如同钢铁般不可动摇的纪律性与规模。”秦峰解释道,声音中透着一种深沉的自信,“成建制的A级军团方阵,本身就是一种强大的威慑。真正的S级战略力量,无论是强大的御兽师及其伙伴,还是某些……特殊的单位,”他意有所指地看了苏晨一眼,“那是国之重器,是定海神针,轻易不示于人前。它们的存在,是底牌,是最终的保障,而非庆典上的表演者。”
他顿了顿,吐出两个字:“‘藏锋’,也是一种威慑,一种让潜在敌人永远摸不清底细的威慑。”
苏晨若有所思。联邦这种更依赖血脉传承和皇家象征(金狮鹫)的直接力量展示,或许能在短时间内带来巨大的视觉冲击和威慑力,但也容易暴露底牌。而龙国这种更注重整体实力、强调纪律性与科技,并将最顶尖力量隐藏于幕后的策略,则显得更加内敛、深沉,也更难以预测。
对比之下,他自身的情况就显得更加特殊和……格格不入。无论是潜力无穷的龙族伙伴,还是那混乱抽象的混沌之力,亦或是这颗冰冷诡异的【灰烬之心】……似乎都游离于这两个体系之外,更像是一个无法被归类的异类。
就在这时,宴会厅内悠扬的背景音乐悄然停歇,侍者们动作更加恭敬肃立,所有宾客都心有灵犀般停止了交谈,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宴会厅主位那略微抬高的平台。
在少量核心近臣的簇拥下,女王阿斯特莱亚的身影出现在众人视线中。她换下上午那身更具仪式感的盛装,穿上了一袭相对简约、却依旧散发着无上威严的银白色长裙,裙摆如同流动的月光。她湛蓝的眼眸平静地扫视全场,目光所及之处,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几分。
“各位尊贵的来宾,朋友们,”女王的声音通过扩音法阵清晰地传遍宴会厅的每一个角落,平静、温和,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很荣幸能与大家在此共聚,庆祝维斯珀琉斯联邦的又一个辉煌之年。联邦始终珍视和平,渴望合作,愿与所有爱好和平的国度携手,共同开创更加美好的未来……”
一番标准而得体的祝酒词后,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致辞即将结束时,女王的目光却如同被无形的引力牵引般,在龙国代表团的位置上稍作停留。她的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带着“惊喜”与“重视”意味的微笑,声音清晰地说道:
“尤其,我们要特别欢迎来自东方巨龙之国的朋友——苏晨先生。您不远万里而来,虽经历波折,但您的莅临为我们的庆典增添了特殊的意义。联邦希望能为您提供一个安全、友好的环境,弥补之前的不快。请尽情享受庆典。”
话音落下,整个宴会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一瞬!
下一秒,几乎所有宾客的目光——好奇、审视、探究、嫉妒、警惕、甚至带着一丝丝难以言喻的兴奋——都如同无数道无形的聚光灯,瞬间聚焦在了那个安静坐在角落的东方少年身上!
苏晨,在这一刻,成为了整个圣辉宫宴会厅绝对的焦点!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万众瞩目,苏晨的反应依旧平静得可怕。他只是微微抬起眼帘,迎着女王投来的目光,轻轻颔首致意,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动作从容得体,仿佛女王点名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普通宾客。
【灰烬之心】如同最坚固的冰墙,将所有可能因此产生的紧张、激动、不安、甚至虚荣感都彻底隔绝在外。他的内心如同冰封的湖面,不起丝毫波澜,只是在冷静地分析着女王此举背后可能蕴含的多重用意——抬高自己的身份,向龙国示好?安抚因菲利克斯事件可能产生的外交风波?还是……故意将自己推到明面上,成为一个吸引各方势力注意力的靶子,方便他们观察和试探?
女王似乎对苏晨这平静的反应并不意外,她微笑着示意宴会继续,然后转身,在近臣的簇拥下缓缓离开高台,融入宾客之中,与其他重要人物进行着必要的社交。
宴会厅的气氛重新恢复了之前的“热闹”,宾客们重新开始用餐和交谈,但谁都清楚,刚才那一幕已经为这场庆典增添了新的变数。围绕着那个神秘东方少年的无形力场已经形成,无数双眼睛在暗中观察,无数个念头在悄然滋生。
用餐进行到一半,当气氛略微缓和,话题也逐渐转向一些轻松的艺术或商业领域时,一位身着深紫色宫廷总管服饰、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气质严谨如同老派学者的老者,悄无声息地来到了龙国代表团的桌前。他先是极其恭敬地向秦峰副官行了一礼,然后用一种几乎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低声传达了女王的意愿。
“秦副官阁下,女王陛下希望能在今日下午三时,于皇家书房与苏晨先生进行一次非正式的私下会晤,不知是否方便?”
秦峰副官面色不变,深邃的目光扫了一眼那位宫廷总管,微微颔首表示知晓,然后并未立刻回答,而是转头看向苏晨,以眼神征询他的意见。这个细微的动作,再次清晰地表明了苏晨在此次事件中那超乎寻常的特殊地位,也展现了龙国高层对他的尊重和“全力配合”的姿态。
“可以。”苏晨平静地吐出两个字。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宫廷总管再次恭敬地行了一礼,如同影子般悄然退下,仿佛从未出现过。
确认了与女王的私下会面后,苏晨端起面前那杯早已冷却的清茶,轻轻抿了一口。
这是一个了解联邦最高层真实态度、获取情报、甚至可能直接提出更具体补偿要求的绝佳机会。这是他理智的判断。
然而,几乎在同一时间,灵魂深处那颗冰冷的【灰烬之心】,如同嗅到了危险气息的警犬,骤然活跃起来!各种负面的、充满恶意的可能性如同冰冷的毒蛇般,不受控制地在他脑海中疯狂滋生、盘旋:
“私下会面?还是在守卫森严的皇家书房?这不就是最完美的陷阱吗?更容易下手控制,或者进行某种无法反抗的探查吧?”
“她想单独见我?是真的想表达歉意和友好?还是想用某种不为人知的手段,窥探我灵魂深处的秘密?关于龙族?关于灰烬?甚至……关于虚空?”
“说不定,她早就通过某种渠道知道了【灰烬之心】的存在!这次所谓的‘会晤’,根本就是一场精心布置的鸿门宴!等着我自投罗网!”
苏晨的眉头猛地皱紧,他清晰地意识到了自己思维的异常。这种过度的、近乎病态的警惕和恶意揣测,正在扭曲他的判断,让他本能地拒绝信任,看到的只有阴谋和危险。
“警惕是必要的,它能让我避开很多陷阱……”他回想起灰烬海岸那步步惊心的经历,以及研究所里斯特劳斯那毫不掩饰的探究欲,“但……如果永远只看到黑暗,永远无法相信任何人,那我与那个被困在灯塔里、最终失去自我的守塔者,又有什么区别?”
他猛地握紧了茶杯,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灰烬之心】是一把双刃剑。它赐予了他无与伦比的冷静和对负面力量的强大抗性,但也像一剂缓慢生效的毒药,在潜移默化地侵蚀着他属于“苏晨”的那部分人性。
他必须利用这份力量,但绝不能被它彻底吞噬、同化!他必须时刻警惕,不仅是警惕外界的敌人,更要警惕来自灵魂深处那份冰冷的低语!守住本心,守住那份无论如何都不能失去的、作为“人”的温度!
午宴在一种微妙而暗流涌动的气氛中继续进行。苏晨平静地应对着周围偶尔投来的、或好奇或试探的目光,内心则在消化着关于【灰烬之心】的全新认知,并开始为下午那场注定不会简单的女王会面,进行着更加复杂、更加深入的心理准备。
圣辉的旗帜依旧在蓝天下飘扬,但其下的暗流,已经开始加速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