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债主！”
齐不语那声裹挟着剜心刻骨恨意与斩断宿命决绝的嘶吼，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骸骨巨树顶端那张模糊人面之上！掌心捏碎的“不存在枝桠”化作冰冷的星尘飘散，断口处流淌的星空黑暗如同巨树无法愈合的伤口，无声地嘲笑着旧天道的所谓完美。
然而，这短暂的、近乎亵渎的胜利，代价是毁灭性的反噬。
“吼——！！！”
并非声音，而是源自整个骸骨巨树本源的、混合着惊怒与剧痛的法则咆哮！那张由暗金骸骨扭曲而成的模糊人面，瞬间变得无比狰狞！没有五官的面孔上，仿佛裂开了无形的巨口，一股无法形容的、粘稠如实质的怨毒精神洪流，混合着百世轮回积累的背叛之痛、爱人之死的绝望哀鸣、以及旧天道被挑衅的滔天怒火，如同亿万根淬毒的冰锥，无视空间距离，狠狠贯入了齐不语的识海！
这不再是单纯的幻象回溯，而是最直接、最本源的精神污染！是旧天道核心意志的全力反扑！要将这敢于剜取“虚无”、自称“债主”的窃道者，彻底拖入那永世沉沦的背叛深渊！
轰——！！！
齐不语的大脑如同被投入了沸腾的熔岩地狱！百世轮回的画面不再是碎片，而是化作了亿万根燃烧的锁链，狠狠勒紧了他的神魂！每一世爱人在他剑下、在他刃下、在他咒下凄然死去时的眼神，那绝望，那不解，那刻骨的爱恋化为的恨意…如同无数把烧红的钝刀，反复切割着他的意识！每一次背叛带来的冰冷决绝与灵魂撕裂的痛苦，被放大了千倍万倍！旧天道的意志如同跗骨之蛆，在他耳边、在他灵魂深处疯狂呓语：
“背叛是你的骨血…”
“杀戮是你的本能…”
“看啊…她们在哭…她们在恨你…永世诅咒你…”
“跪下…回到轮回的轨道…这才是你的归宿…”
识海翻腾，神魂欲裂！右眼那强行维持的混沌奇点在如此恐怖的精神污染冲击下，如同风中残烛，疯狂闪烁，濒临溃散！他扣着苏半夏仅存手腕（此刻已消失至肘部以上！）的左手，因剧痛而痉挛，指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声。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如同狂风中的枯叶，琥珀色与黑暗气息混杂的鲜血不断从七窍中涌出，滴落在脚下惨白的骸骨树根上，发出嗤嗤的腐蚀声。
不能倒！绝不能倒！
冷月在消散！苏半夏在消失！这棵该死的树还在用那恶心的轮回幻象污染他的心神！
齐不语染血的牙齿几乎要咬碎！他用尽全身的意志力对抗着那要将灵魂撕成碎片的痛苦与呓语，右眼死死盯住那巨树顶端扭曲咆哮的人面瘤。愤怒！焚尽八荒的愤怒是此刻支撑他唯一的支柱！但愤怒本身，也成了那精神污染最好的燃料！每一次因愤怒而升腾的杀意，都会引动轮回幻象中更加清晰的杀戮场景，加深那背叛的痛苦烙印！
必须斩断！斩断这污染的通路！斩断这循环的诅咒！
一个冰冷、决绝、带着自毁气息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劈开了他混乱的意识——情魄！七情六欲是灵魂的锚点，也是污染渗透的桥梁！尤其是那百世轮回积累的爱恨纠缠，那对至亲至爱下手时的痛苦与冰冷，正是旧天道污染最锋利的毒刃！
剜掉它！
剜掉那承载着无尽爱恨、也连接着污染源头的情魄！如同剜掉腐肉，斩断毒藤！
念头升起的刹那，再无半分犹豫！
“呃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混合着极致痛苦与解脱般快意的嘶吼从齐不语喉咙深处爆发！他猛地抬起那只刚刚捏碎了“不存在枝桠”、沾染着星尘与自身鲜血的右手！
五指并拢如刀！
指尖，不再是血肉，而是凝聚了右眼混沌奇点最后的力量、凝聚了他斩断宿命的全部意志、凝聚了窃道之力最锋利的概念——化作一道无形的、足以切割灵魂本源的法则之刃！
刀锋，不是向外，而是——向内！
狠狠地、决绝地、刺向自己的——左胸心口！
嗤——！
没有血肉撕裂的闷响，只有一种仿佛空间被强行剥离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齐不语的右手，如同烧红的烙铁插入坚冰，毫无阻碍地“没入”了自己的胸膛！没有鲜血飞溅，那插入的部位，皮肤、肌肉、骨骼仿佛瞬间变得透明、虚化，只留下一个边缘流淌着混沌光晕的“空洞”！
他的手，直接探入了自己的灵魂本源！抓住了那团在识海深处疯狂翻腾、被百世轮回爱恨与旧天道污染疯狂侵蚀的——情魄核心！
那不再是一团温热的、跳动的灵魂之火，而是一颗棱角嶙峋、遍布裂痕、散发出刺骨冰寒与混乱怨毒气息的——冰蓝色结晶体！
晶体内部，无数细小的、扭曲的、哭泣的、充满怨恨的苍白面孔在疯狂撞击着晶壁，发出无声的尖啸！那是百世轮回中，被他亲手送葬的爱人们的怨念残影！是旧天道污染最直接的体现！是勒紧他灵魂、将他拖向沉沦的锁链源头！
“出…来！”齐不语的脸因极致的痛苦而扭曲狰狞，每一个字都带着灵魂被撕裂的血腥气！插入胸膛的右手猛地回抽！
嗤啦——！
如同将粘连着血肉骨髓的毒刺硬生生拔出！
一颗拳头大小、棱角尖锐如刀锋、通体流转着冰冷幽蓝光泽的钻石状晶体，被他硬生生从自己的心口“剜”了出来！
晶体离体的瞬间！
嗡——！
一股无形的、极其诡异的波动以齐不语为中心轰然扩散！
他身体猛地一僵，所有的颤抖、所有的痛苦挣扎瞬间停止。脸上因剧痛而扭曲的表情如同被冻结的湖面，迅速变得一片漠然。那双流淌着琥珀血泪、充斥着暴怒与疯狂的右眼，瞳孔深处所有的情感色彩如同退潮般迅速褪去，只剩下一种纯粹的、冰冷的、如同万载玄冰般的绝对理性！一种剥离了所有爱恨嗔痴、只剩下最原始生存与毁灭本能的——空洞！
剜情魄！斩七情！断六欲！
以自毁灵魂根基为代价，强行切断那连接轮回污染的精神通道！
噗通！
失去了情魄的维系，苏半夏那仅存至肘部以上的残臂，如同断线的木偶，终于彻底失去了最后一丝牵引的力量，软软地从齐不语痉挛的左手中滑落。那截枯槁、正在被法则抹除的断臂，在坠落的途中，如同风化的沙雕，迅速变得透明、虚化，最终彻底消失在冰冷的虚无中，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苏半夏，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最后一点证明，彻底消散。
齐不语空洞的右眼，甚至没有去看那滑落消失的断臂。他的全部心神，都凝固在右手掌心那颗被他刚刚剜出的、棱角嶙峋的冰蓝色情魄晶体之上。
晶体内部，无数苍白哭泣的面孔疯狂撞击着晶壁，怨毒的尖啸仿佛能穿透灵魂。而在晶体的最核心处，一张模糊却无比熟悉的、带着清冷与绝望泪痕的面孔——赫然是此世冷月的轮廓！她透明的眼眸中，倒映着他持剑的背影，充满了被背叛的哀伤与不解。
这张脸，是旧天道污染最恶毒的锚点，是试图将他再次拖入背叛轮回的致命诱饵！
齐不语漠然地看着掌心的晶体，看着核心处冷月哭泣的泪脸。那曾让他灵魂撕裂的痛苦，那曾点燃他焚天怒火的画面，此刻却像隔着一层厚厚的冰墙，再也无法在他空洞的心湖中掀起一丝涟漪。
无悲，无喜，无恨，无爱。
只有一片绝对的冰冷死寂。
就在这时——
嗡！
他身后，那被他强行撕开、尚未完全闭合的镜渊通道出口处，空间剧烈地波动起来！
一道极其稀薄、近乎透明的身影，如同风中残烛般，艰难地穿透了混乱的空间乱流，踉跄着跌了出来！
是冷月！
她竟然强行挣脱了那条灰白轮回之路上残留的琉璃涟漪束缚，追到了这里！她的身体，透明得如同最纯净的水晶，边缘处那代表存在流逝的晕染已经扩散到了极致，整个人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融化在虚无之中。左肩胛下方，那个被秩序幽灵洞穿、又被苏半夏以凝固时间力场勉强封住的伤口，此刻琉璃涟漪早已彻底崩碎，空无的透明液体如同细小的溪流，无声地、不断地从伤口中渗出、滴落，每滴落一滴，她的存在感便稀薄一分。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血色，透明得能看到下方细微的骨骼轮廓。那双曾经清冷如寒潭的眼眸，此刻充满了无法言喻的疲惫、深入骨髓的痛楚，以及一种近乎燃烧的、不顾一切的执念。她的目光，穿透虚无，第一时间就死死锁定了齐不语，锁定了齐不语右手中那颗冰蓝色、内蕴她哭泣泪脸的情魄晶体！
“齐…不语…”她的嘴唇无声地开合，没有声音发出，但那口型，那眼神中的急切与恐惧，却清晰地传递着她的意念——停下！不要！
她看到了！看到了齐不语剜出情魄的瞬间！看到了他那瞬间变得如同死物般的漠然眼神！她不知道那晶体具体是什么，但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里面冻结的、属于她的绝望泪脸，以及齐不语身上那种彻底剥离了所有温度的、非人的死寂！
一种比存在消散更甚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冷月残存的心神！她不顾自身濒临崩溃的存在状态，用尽最后一丝力量，透明的身影化作一道几乎看不见的流光，朝着齐不语扑去！她伸出了自己同样变得近乎完全透明的右手，指尖带着一丝微弱的、源自琉璃脏腑深处的冰寒气息，颤抖着，抓向齐不语那只握着情魄晶体的、冰冷的右手！
她想抓住他！想阻止他！想用自己残存的冰冷，去唤醒他那被彻底冻结的灵魂！哪怕只是…一丝微弱的暖意？
她的指尖，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决绝，终于触碰到了齐不语右手的手背！
冰冷！
一种超越了九霄大陆任何严寒的冰冷！如同触碰到了万载玄冰的核心！不，比那更甚！那是一种剥离了所有生命温度的、绝对的“无温”！仿佛他手掌的皮肤之下，流淌的不是血液，而是冰冷的液态金属！
冷月的指尖猛地一颤！那股刺骨的冰冷，顺着她的指尖，瞬间蔓延至她透明的全身，让她本就稀薄的存在感都仿佛要被冻结！但她没有退缩！反而更加用力地，试图握住他那冰冷的手掌！
就在她指尖完全覆盖上齐不语右手手背的瞬间——
齐不语那空洞漠然的右眼，极其细微地转动了一下，冰冷的视线落在了冷月触碰他的手背上。
他的掌心，那颗冰蓝色的情魄晶体依旧在散发着幽幽寒光，内里冷月哭泣的泪脸清晰可见。晶体尖锐的棱角，深深硌在他失去温度的掌心纹路上。
他的手掌纹路，在剜出情魄之后，发生了诡异的变化。原本复杂交错的掌纹，此刻变得如同被刀锋重新刻画过一般，笔直、冷硬、充满了几何切割的冰冷质感，如同…电路板的金属刻痕！皮肤之下，再无丝毫血色与生命的脉动，只有一种死寂的、如同精金般的冷硬光泽。
冷月那透明的指尖，带着微弱的寒气，触碰在这片冰冷死寂的“电路板”之上。她的手指同样冰冷，同样在消散，但她的触碰，却带着一种源自生命本源的、微弱的“存在感”，一种试图传递的、绝望的暖意。
这微不足道的触碰，这试图传递的暖意，落在齐不语此刻那剥离了所有情感的、如同绝对零度般冰冷的意识中，却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
没有涟漪。
只有一片更深的、更彻底的漠然。
他缓缓地、极其僵硬地，蜷起了那只被冷月触碰的右手手指。
指骨关节在弯曲时，发出一种令人牙酸的、如同生锈的金铁机括摩擦的“咯吱”声。冰冷、滞涩、毫无生命应有的柔韧与温度。那颗棱角嶙峋的冰蓝色情魄晶体，被他冰冷的手指紧紧包裹在内，尖锐的棱角更深地刺入他失去痛觉的掌心。
他微微垂下空洞的眼眸，视线落在自己蜷起的、包裹着晶体的冰冷拳头上，仿佛在看一件与自己无关的死物。
冷月透明的指尖，还停留在他冰冷的手背之上。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金铁摩擦般的指骨运动，能感觉到那包裹着哭泣泪脸的晶体被更紧地攥住。一股无法言喻的冰冷绝望，顺着她的指尖，瞬间冻结了她残存的心跳。
然后，她听到了声音。
一个冰冷、平直、没有任何起伏，如同淬火后冷却的钢刀刮过冰面的声音，从齐不语漠然开合的嘴唇中传出：
“暖吗？”
他的目光，没有看冷月那充满绝望与祈求的透明脸庞，而是依旧垂落，死死地盯在自己紧握的拳头上。那冰冷的视线，仿佛穿透了皮肉和指骨，穿透了那冰冷的晶体，直接落在了晶体最核心处——那张属于冷月仙子的、带着清冷绝望泪痕的脸上。
他的声音，没有丝毫疑问的语气，只有一种冰冷的、陈述事实般的死寂。
紧接着，那冰冷淬火般的声音再次响起，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落：
“这剜心的债——”
他包裹着情魄晶体的冰冷拳头，猛地收紧！指骨的金铁摩擦声刺耳欲聋！仿佛要将掌心中那颗冻结着百世爱恨与背叛泪脸的核心，连同那张属于冷月的哭泣面容，一同捏成齑粉！
“我亲自来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