崭新的青铜铃在书院门楣上轻晃,铃声不是清越的金属颤音,而是带着几分木质的沉闷。苏半夏伸手触碰铃身,指尖传来的不是冰冷的金属感,而是温润如古木的质地——这铃铛竟是用灵木雕成的仿品。
冷月仙子推开书院大门。门轴转动的声响惊起檐下一窝新筑巢的雨燕,几只雏鸟探头张望,喙边还沾着嫩黄的茸毛。院内的景象与记忆中大相径庭:青石地面缝隙间生着绒绒的绿苔,讲堂的榆木案几上摆着粗陶茶具,甚至窗棂上还挂着半幅未绣完的并蒂莲纹样。
\"这不是复原......\"齐不语抚过廊柱上新刻的《真心经》片段,\"是重生。\"
药圃方向传来锄头翻土的声响。三人循声走去,看见个佝偻背影正在整理药田——正是当年那个卖柴的樵夫,只是此刻他穿着无相书院杂役的短打,腰间别着的也不是柴刀,而是一把普通的药锄。
\"仙长们回来了。\"樵夫转身擦汗,脸上再不见青铜星盘的痕迹,唯有岁月留下的沟壑,\"新育的灵参刚抽芽,再有个把月就能入药了。\"
苏半夏蹲下身,指尖轻触参苗。嫩绿的芽尖在她指腹下微微颤动,散发出纯净的药灵——不是翡翠色,而是初春新叶般的淡青。她忽然抬头:\"现在是什么年月?\"
樵夫愣了下:\"新历三年啊,仙长们游方归来不记得了?\"
三人对视一眼。在他们记忆中,与玄微子最终对决时已是新历五年。这两年的时差去了哪里?
讲堂的铜钟突然自鸣。不是召集弟子的急促声响,而是舒缓的暮鼓晨钟。钟声里夹杂着孩童的诵读声,从西厢房传来:
\"真心一眼,可窥前尘;并蒂双生,不染纤尘......\"
冷月仙子突然向药圃深处走去。那里本应是禁地,此刻却是一片开阔的苗圃,中央立着株两人高的幼树——树干不是青铜色,而是普通的灰褐色,唯有叶脉偶尔闪过翡翠光泽。
\"灵木的......\"她抚过树干上新鲜的嫁接痕迹,\"新生?\"
齐不语从怀中取出《真心经》。原本空白的末页上,不知何时多了幅水墨画:一株小树苗破土而出,根须缠绕着半枚青铜铃。画角题着两行小字:
\"旧木焚尽,新芽方生;轮回之末,即是初始。\"
樵夫突然拍了下脑袋:\"瞧我这记性!首座大人留了东西给三位。\"他从怀里掏出个粗布包,里面裹着三枚木牌——无相书院新任长老的命牌。
命牌背面的刻字让苏半夏右眼微痛:
\"苏半夏,药道长老\"
\"冷月,剑道长老\"
\"齐不语,经阁长老\"
落款不是玄微子,而是\"无相书院众弟子\"。
讲堂方向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十几个总角孩童涌向药圃,领头的女孩手里捧着个陶盆,盆中新栽的灵药还带着晨露:
\"长老们看!我们按典籍养的月见草开花了!\"
淡黄的小花在盆中摇曳,花瓣上既没有青铜纹也没有药灵光晕,只是最普通的灵植。但苏半夏接过陶盆时,指尖却传来细微的刺痛——花蕊深处藏着一粒几不可见的青铜沙,正是旧天律最后的残渣。
冷月仙子的寒月剑突然出鞘三寸。不是警戒,而是剑身感应到西北角有异常:一株幼苗的叶片背面,凝着滴琥珀色的露珠,形状酷似光阴蝉。
齐不语用《真心经》盖住那滴露珠。经书抬起时,露珠已消失无踪,只留下叶面上淡淡的痕:
\"旧劫未尽,新芽已萌;三千世界,终归一真。\"
暮色渐沉,书院炊烟袅袅升起。不是幻境,不是轮回,而是真实的人间烟火。檐下青铜铃再次轻响,这次惊起的不是雨燕,而是一只误入书院的光阴蝉——它的翼翅不再刻着天律文字,只是普通的虫翼,在夕阳下映出金色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