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熊智贤摘下战术头盔,露出被汗水浸湿的额发。他走到长桌主位,战术靴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意外地温和:
“我相信,二位都是有苦衷的。”他的目光在潘哈德和曼蒂科尔之间来回移动,脸上的笑容让紧绷的气氛稍稍缓和,“现在,我想先请潘哈德先生说一说……”
夏无言适时地从战术背包中取出那本手稿,羊皮纸在烛光下泛着古老的黄色。他将笔记轻轻推到潘哈德面前。
潘哈德颤抖的手指抚过笔记封面,紫色纹路在烛光下显得更加诡异。他感激地点点头:“谢谢你帮我找回笔记。”木制眼镜后的眼睛泛起水光,“那我也不嫌丢人了,都告诉你们吧。”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像是许久未曾开口:“我原本是穆勒万卡的查涤伦家族次子。”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笔记上的家徽烫金,“从小……就对各种物体的结构着迷。”
烛火摇曳中,潘哈德陷入回忆。他描述着年少时第一次解剖青蛙的震撼,如何偷偷收集各种昆虫标本。直到那个改变他命运的日子——
“十岁那年,随父亲面见国王卡那封时……”潘哈德的声音突然变得生动,“我见到了那支A级冒险者小队——缪尔赛思。”
他的手指在空中勾勒出兽人战士的轮廓:“他们的肌肉结构、骨骼比例……完美得不像话。”紫色纹路随着激动的情绪在颈部蔓延,“特别是那个熊族战士,他的跟腱长度……”
曼蒂科尔的猫耳突然竖起,浅蓝色的眼睛闪过一丝诧异。显然她没想到这位死灵法师的初衷竟是如此。
潘哈德苦笑着继续道:“父亲认为这是歪门邪道。”他摘下眼镜,露出深陷的眼窝,“但我甘之如饴...直到他因病去世。”
烛光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瘦削得令人心酸。他描述着如何变卖家产,如何在贫民区租下简陋的工作室。乐茶注意到他提到解剖工具时,眼中闪烁的光芒与谈论魔法时截然不同。
“终于,在做好足够准备后……”潘哈德的声音突然低沉,“我开始研究人体结构。”
房间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熊智贤不自觉地握紧了医疗包带子,黄星耀的护身符在掌心发烫。
“尸体从哪里来?”潘哈德自问自答,手指敲击着笔记上的解剖图,“正常人的尸体怎么可能……”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紫色纹路在脸上扭曲。
缓过气后,他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于是我学会了死灵法术。”指尖泛起微弱的紫光,“让尸体自己走到我的工作室……还能延长保存时间……”
曼蒂科尔的耳朵不自觉地炸毛。这个下意识的动作引得夏无言多看了她一眼。
“因为没有导师……”潘哈德指着自己病态的面容和紫色纹路,“学歪了。其实我今年才三十岁。”他苦笑着摸了摸凹陷的脸颊。
乐茶翻动手稿的动作突然停住。某一页上精细绘制的心脏血管分布图旁,密密麻麻标注着治疗建议。“你的解剖图画得非常精巧……”他由衷赞叹,\"这些节点标记……是用于治疗的吧?”
潘哈德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像个得到夸奖的孩子:“没错!我发现很多治疗魔法之所以效果没那么好,是因为施法者不了解……”
熊智贤适时打断:“那你为什么会在普罗霍洛夫卡?”他的问题像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水面。
潘哈德的表情突然凝固。紫色纹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领口退缩。他环顾四周,目光在塞拉斯神父留下的《圣典》上停留片刻,喉结艰难地滚动。
烛火“噼啪”爆出一个灯花,在墙上投下跳动的阴影。终于,潘哈德深吸一口气,双手交叠放在笔记上:
“好吧,我告诉你们吧。”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让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潘哈德的目光穿过教堂彩绘玻璃,仿佛望向遥远的过去。烛火在他木制眼镜上投下跳动的光影,紫色纹路在脖颈处若隐若现。
“我曾经……”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柔软,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黑袍袖口的一道缝补痕迹,“有一个妻子。”
房间里安静得能听见烛芯燃烧的细微声响。曼蒂科尔的猫耳微微前倾,浅蓝色眼眸中的敌意不知不觉消散了几分。
“她叫夏尔。”潘哈德的嘴角扬起一个真心的笑容,病态的面容突然焕发出生机,“是在捉兔子时认识的。”他比划了一个笨拙的陷阱手势,“那丫头一脚踩空掉进我设的陷阱里,非但不生气,还夸我手法专业。”
乐茶注意到他说这话时,枯瘦的手指轻轻抚过笔记扉页上褪色的墨水痕迹——那是一个歪歪扭扭的签名,旁边画着简笔兔子。
“她是个充满活力的普通女孩。”潘哈德的声音越来越轻,像是怕惊扰了回忆,“会把我解剖用的青蛙偷偷放生,然后又红着脸帮我抓回来……”
突然他的表情阴沉下来,紫色纹路如藤蔓般爬上脸颊:“但我哥哥福煦反对这门婚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说什么平民不配嫁入查涤伦家族……可笑!”
熊智贤悄悄推过去一杯热茶,蒸腾的热气模糊了潘哈德扭曲的面容。他猛灌一口,被烫得咳嗽起来,水珠顺着下巴滴在黑袍前襟。
“我们就在狭小的实验室安了家。”咳嗽平息后,他的声音带着蜂蜜般的甜腻,“她帮我固定标本,我教她认字……那些解剖动物的夜晚,她总会在旁边哼着小调。”
曼蒂科尔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喉咙,仿佛那里也哽着什么。夏无言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注意到潘哈德提到“认字”时,修女的指尖轻轻颤抖了一下。
“直到那天……”潘哈德的声音突然哽住,黑袍下的肩膀剧烈抖动。他摘下滑落的眼镜,露出深陷的眼窝里蓄满的泪水,“她开始持续低烧……然后是咳血……”
烛光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扭曲得像棵濒死的枯树。他描述着如何翻遍古籍,如何尝试各种治疗魔法,紫色纹路随着情绪波动在皮肤上蔓延。
“我抱着她去求哥哥……”潘哈德突然一拳砸在桌上,烛火剧烈摇晃,“那个杂种居然说……说……”他的声音突然拔高,模仿着贵族傲慢的腔调:“‘一个连字都不认识的平民怎么能接受贵族的治疗!’”
黄星耀的护身符从领口滑出,在寂静中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潘哈德的目光被吸引过去,表情突然柔和:“我也有个类似的“夏尔自己做的……”
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她死在一个有星空的晚上。”手指无意识地描绘着笔记边缘的星月图案,“在我怀里……就像睡着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