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阳光渐渐爬上黑板,照亮了那些粗糙却精准的线条。夏无言用板擦抹去半边山峦,露出底下蓝色的粉笔痕迹:“看,这条是金沙江,这是大渡河。”他的指尖沿着白色曲线滑动,在某个拐点突然用力一戳,“你们能够想象吗?他们就是靠自己的生命,在这些地方创造出了这样奇迹一般的铁路。”
角落里,一位系着褪色头巾的老太太突然开口,声音细弱却清晰:“可是这样……他们为了什么呢?”
“问得好!”夏无言猛地转身,粉笔灰如雪般飘落。他的镜片反射着阳光,让人看不清眼神。塞拉斯神父站在忏悔室门口,银十字架在他胸前轻轻摇晃。
“是啊,这个国家当时贫困且孱弱,”夏无言的声音突然变得铿锵有力,“为了人民能够幸福生活……”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台下每一张苍老的面孔。
长衫袖口沾满了五颜六色的粉笔灰,他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为了不再有被强卖的姑娘;为了不再有被征收的农奴;为了不再有打家劫舍的强盗;为了不再有搜刮民脂民膏的贪官……”
粉笔灰在光束中缓缓沉降。夏无言的声音突然轻柔下来:“他们知道,人民也知道:有些事情,必须做!”
板擦抹过黑板的声音沙沙作响。夏无言重新画出一条更粗的红线,沿线点缀着无数小点:“这条路修好后,煤矿,炼钢厂……”他的粉笔在某个点周围画了个圈,“以及深山中的人们,终于有了流动的空间。”笔尖轻轻敲打黑板,“它一直在这里发光发热,一直持续到它被更先进的道路取代……一直到贫困完全消失……”
塞拉斯神父突然向前一步,白袍被阳光照得近乎透明:“是什么样伟大的人,才会带领这样悍不畏死的士兵们,为他们的人民修建这样的一条路呢?”
夏无言忽然笑了。阳光穿过他扬起的唇角,照得牙齿闪闪发亮。这个笑容如此灿烂,连眼角的细纹都舒展开来:“他啊,”笑声里带着某种温暖的怀念,“他会说是人民,而人民会说是他。”
讲台下的老人们面面相觑,午祷的钟声适时响起,在教堂穹顶下久久回荡。夏无言摘下眼镜擦拭,镜片上还留着粉笔灰的痕迹。塞拉斯神父望着他被阳光笼罩的身影,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另一个世界的晨光。
“齿轮时光”内,老亨利粗糙的手指摩挲着酒杯边缘,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轻轻晃动。他浑浊的眼睛紧盯着乐茶手中的画纸,声音有些发颤:“你说现在有了更先进的铁路,那它……”
乐茶的手指轻轻抚过画纸上那条蜿蜒的铁路线,工装裤的布料在木凳上发出细微的摩擦声。他点了点头,阳光透过橱窗在他侧脸投下斑驳的光影:“是啊,为了修建水坝,它被拆除了一部分。”炭笔线条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仿佛还能听见当年火车呼啸而过的声音。
老亨利的手突然颤抖了一下,烟斗里的灰烬簌簌落下:“那岂不是……”他的声音哽住了,像是无法接受这样的结局。
乐茶转头看向店外,柏清河的水面反射着刺眼的阳光。他眯起眼睛,短衫的领口被汗水浸湿了一小片:“是啊,长江后浪推前浪,时代在变化,历史在前进。”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某种看透世事的通透。
工作台上散落的齿轮零件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乐茶拿起自己的画,炭笔勾勒的火车头线条已经有些模糊:“我所热爱的,终将成为过去。”他的指尖轻轻描摹着纸上的轨迹,“但那又如何呢?总有新的会接替它的位置,为新的未来书写新的故事。”
他突然高高举起那幅画,午后的阳光透过薄薄的纸背,将铁路的轮廓投射在他的脸上。光斑在他眼角跳动,像是跳动的火焰:“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会忘记。”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坚定有力,“相反,我会永远记得,永远记得那激情燃烧的岁月,那份热忱,那份坚毅——它们永远在我心中,沸腾不熄。”
老亨利呆坐在摇椅上,烟斗从指间滑落都浑然不觉。阳光照在他满是皱纹的脸上,映出深深的沟壑:“那这条传奇的铁路,到底叫什么名字呢?”
乐茶将画纸轻轻放回工作台,转身面对窗外的阳光。他的笑容在逆光中格外明亮,和之前讲述故事时一样灿烂:“它啊,有个很普通的名字:”他的声音轻柔却充满力量,“成昆铁路。”
钟表店的座钟突然发出整点报时的声响,齿轮转动的咔嗒声仿佛在为这个名字作注脚。柏清河上,一艘货船拉响汽笛,悠长的声音在费舍尔湾上空久久回荡。
乐茶伸手敲了敲老亨利手中的烟斗,金属与烟斗相碰发出清脆的“叮”声:“老头儿,来顾客啦。”
老亨利这才从摇椅上转过头,烟斗里飘出的青烟在阳光下形成一道斜斜的光柱。一位戴着头巾的年轻修女正站在店门口,阳光从她身后照进来,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拎着的小皮箱上沾着些许泥土,看起来是匆匆赶路而来。
“您好,”修女的声音轻柔得像羽毛落在水面上,“我的怀表坏了,能帮我看看有什么问题吗?”她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块黄铜怀表,“钱不是问题。”
老亨利用烟斗杆“咚”地敲了下乐茶的脑袋:“找他,我徒弟。”说完慢悠悠地踱到壁炉边,就着炉火重新点燃了烟斗。烟草燃烧的香气顿时在店里弥漫开来。
乐茶揉着被敲的地方,工装裤的布料在木凳上发出轻微的摩擦声:“老头儿,下次不跟你讲故事了。”他故意说得很大声。
“你敢!”老亨利猛地转身,烟斗里的火星差点溅出来。他瞪圆的眼睛在皱纹间显得格外有神,活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