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天的工作对于杨山来说异常轻松,每天就是打水、扫地、倒烟头,然后就是和各种各样的人聊天。现在图书室的室外休息区已变成了整个街道办的休息区,他搬过来的破木板已经被人替换成了真正的桌椅板凳,李大厨还贡献了一个破旧的大茶缸子作为烟灰缸。每到下午的时候,街道办的人就三三两两的搓堆儿来这里抽烟聊天,甚至有几个工作清闲的大妈级人物干脆来到这儿打毛衣,真正来这里看书学习的人只能回到图书室的窗户下放松聊天了。
杨山开始和李大厨到厨房里研究面食,现在两人已经不满足于理论交流,开始实践比拼了。连带着旁边的闫解成也受益,跟着李大厨学了好几手实用的做饭技能。
杨山把他最拿手的莜面栲栳栳教给了李大厨,李大厨尝了后觉得很不错,是个消耗杂粮的好办法。所以第二天中午李大厨就给街道办的所有人做了一顿,直接就把后厨的莜面储备消耗空了,众人吃的也很满意,蘸着菜汤吃能遮盖莜面中那种稍显怪异的味道。
杨山又给李大厨示范了下用绿豆面做的拨鱼儿,李大厨尝了尝觉得比他的东北拨鱼儿味道差了点,可用绿豆面做省细粮啊,所以李大厨也认可了。就这样几天下来,李大厨对杨山的称呼从杨家小子变成了小杨师傅。
就在杨山以为这种悠闲的日子会一直持续到他去高中报到的时候,三大爷给了他一封信。是老家的大哥托人写给他的,信上说他爹的身体不太好,想见见他。杨山心里就是一沉,虽然他对老家的印象已经很模糊了,但是前身留下的他爹给他热羊奶的片段记忆却是异常深刻,也让替身杨山对这位老人充满了感情。
杨山心情沉重的找到李主任请假。考虑到杨山家的实际情况,李主任很痛快的答应了。
李主任对杨山以后的工作也做了安排,开学后他可以每个周六晚上或周日来协助处理图书室的事务,其他时间李主任会安排一个家庭困难户来专职维持图书室日常。街道办每月会额外给他5块钱的补贴,并且现在的5块钱生活补助会延续到明年的7月份。这其实已经是优待了,因为他在明年的3月份就将年满16岁。这样在未来的一年,他每月能有10块钱的收入。
到杨山离开为止,图书室已经拥有1000本藏书,办理出去500多本借阅证,在整个东城区中成绩非常突出。
和陈干事做了交接后,杨山拿着介绍信回到了家里,开始收拾行李准备出发。他等不到下次回归的时间了,只能看看现成的东西有什么能带的,最后杨山咬咬牙背了50斤白面,也拿走了他又带过来的一块备份的前苏表。
经过两天两夜的跋涉,他终于来到了他老家所在的公社,从这里他还要步行20多里,才能到达村子,现在叫大队了。杨山的老家在西北的三省交界地方,归属于他前世的那个号称“扬眉吐气”的富裕地方,不过在风俗习惯和地理环境上,倒是和另两个省更像。这里异常贫困,贫瘠的土地在正常年份都不一定能把种子的消耗弥补上,水利设施几近于无,所有人都是靠天吃饭。不过还好,全国范围内的旱灾对这里倒是影响没有别的地方大,大概是因为这里本身就是常年灾害不断吧。
走在熟悉又陌生的山路上,黄土高原的那千沟万壑的壮观景色在他眼里都成了阻挡他归家路上的考验,按说8月份正是这个地区雨量最充沛的月份,可是他没在任何的沟壑中看到溪流,台塬上的杂草都长的有气无力,处处都体现着灰黄凋零,使得杨山的心情更沉重了几分。
村子坐落在一处河谷边缘,一共也只有70多户,住的都是窑洞,不存在地主和富农阶级,当初评定成分的时候也只是为了完成任务,把一家住的离河谷最近的住户评成了中农,就因为他们家有2亩的水浇地。杨山的家住在村里的最西边,位于河谷的上游位置,倒是离进村的路是最近的。
杨山到家的时候太阳已经下山了,村子里很多户人家都下工回来了,三三两两的在村子里溜达,可杨山一个都不认识。按照前身的记忆,杨山熟练的打开了院子的篱笆门。
“爹,大哥,二哥,我回来啦。”杨山习惯性的大声嚷嚷,仿佛原身的灵魂又回来了。
出门迎接他的却不是家里人,而是位40岁左右的中年汉子。
“呦,这是三蛋回来了,都快10年没见你了,你这个子长的是真高。”中年人接着自我介绍,“我是村东头老谢家的,当年你还用石头打破过我家二小子的头呢,不记得啦?”
杨山并不记得这事儿,但是他记得村里的村长姓谢。“您是谢村长家的?”杨山试探着问。
“对,我是老三,现在领着村里人土里刨食。”
哦,这位现在是接班人了。不过杨山看他也没啥架子,所以对他的第一感观还不错。
“别愣着了,赶紧进屋看看你爹,我先走了。有空来我屋里和我家二小子玩。”
杨山也没多说,点点头就进了昏暗的窑洞。窑洞里的陈设还是他离开前的样子,一个50来岁的清瘦老头半躺在炕上正笑眯眯的看着他,看起来精神头还不错。
杨山放下心来,“爹,我回来看你了,我哥哪儿去啦?”
老羊倌儿没急着回答,招了招手让杨山坐下,“自己倒水喝,累了吧。饿不饿?,锅里还有个锅盔,饿了就先吃。”
“不饿,我上午在公社那里吃饱了。你身体怎么样了,听我哥写信说不太好,现在好点没?”
老羊倌儿也不以为意,“也没啥,腿一直不好使,春天的时候又摔了一跤,让你哥背到公社去看了看,说没伤着骨头,就是扭伤了,但一直就是好不利索,一直肿着,现在下地有点难。”
杨山赶紧上前,不由分说的掀开盖在腿上的破羊皮,检查了起来。
依着他不多的医学常识,还行,不是那种瘫痪的不能动的样子,虽然肌肉退化的厉害,伸缩都还算正常,也有感知。小腿和脚有明显的浮肿,应该是营养不良造成的。受伤的位置在左腿膝盖,这有点麻烦,可能是韧带受损了,他摸不出来。但这么长时间都不好,应该是不能自行恢复了,只能是手术。先不说现在有没有这个技术,即使有也没这个条件。
老羊倌儿拍拍杨山的手,安慰道,“我没事儿,能吃能睡的,你哥他们也是瞎操心,我前几天也就是念叨你几句,他们就把你叫回来了,耽误你学习了,在家里住两天就赶紧回去吧,把落下的学业补一补。”
杨山也安慰起老头来,把他在京城的生活捡着好玩的都说了说。老羊倌儿就在旁边静静地听着。
“唉,老二他没那个福气啊,好容易在京城扎下根,没享几年福啊。”老羊倌儿也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