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刻面色铁青，丝毫看不出两人曾是昔日夫妻的半点痕迹，眼神里只有陌生和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就这么僵持了几十秒。一只纤瘦的小手拉了拉李先生那只修长的，背部隐隐有青筋浮现的大手。这是一只力量感十足的手。
是君君轻轻拉住了爸爸的手指。
李先生并没有回头，仍望着钱小姐，却反手把君君的小手包在了自己的大掌之内。
如果是莹莹，她早就直接开口要求了：爸爸，你不准和我妈妈吵架。
甚至于，她还会鼓着小腮帮子不满地瞟李先生一眼，傲娇地说：“哼，我再也不喜欢爸爸了。”
君君始终是安静的。安静得有些令人心疼。
好在，父亲并没有忽略这个安静的女儿任何细小的动作。
李先生的脸色慢慢缓和了下来。他眨了眨眼睛，再睁开的时候，眼神便柔和了许多。
到底，还是李先生打破僵局，他解释道：“我并不是想干涉你们的生活。可你要忙工作。而且你们公司刚分割完，等于二次创业，会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忙碌。这些我都能理解，因为我也经历过。所以更需要一个好阿姨陪着君君。小管就很适合。其他的事情你可以另外再找人。”
钱小姐原本已经缓和脸色又沉了下去，说：“宴请又不是天天有。平时家里就我和君君，我还经常不在家里吃饭。请两个阿姨在家里做什么呢？谁会像你？请几个阿姨伺候着一个不用工作的太太？”
李先生看了看君君，又好脾气地说道：“现在是说君君的事情。不要扯小艾。她没招惹你。我乐意就行了。”
钱小姐说：“行啊，既然你乐意养女人，那女儿你也该养！就按你自己说的，以后小管的费用由你出！虽然我钱家并不在乎这点小钱，可既然你想表演好爸爸，那就给你个机会！不过我把话说清楚：工作还得听我安排。你出钱就行了，别指手画脚的！”
钱小姐的高亢的声音拖得长长的，满不在乎的语气。
李先生眯起眼质问：“还准备让人家小管外出做饭？”
钱小姐看着李先生有些悲凉之态地说：“今天君君生病了，你跑过来指责我不该让小管做饭。垚垚没生过病吗？我又该指责谁？我是不是也安插一个人去你家里照顾垚垚？何必跑过来上纲上线的？”
君君听到现在，小声可怜巴巴地说道：“爸爸，妈妈，你们俩别再说啦。”
李先生咽了一口唾沫，说：“带孩子的阿姨你就不能让她太忙。宁可让她闲一点也不能忙。忙了怎么能带好孩子呢？你为什么总认为孩子的事情是小事呢？君君生病了你在外面能安心吗？”
李先生语气总算是温和了起来，目光柔和地看向了钱小姐。
钱小姐的目光越过了李先生，温暖地注视着君君。如此好几秒后，终于妥协地说道：“好吧。我另外再找一个人。小管以后就还是和以前一样，负责家里吧。”
李先生点了点头。
钱小姐强调道：“你付小管的费用。”
李先生肯定地说：“我付。”
钱小姐转身走了。
管芬顿时松了一口气。生怕他们又吵起来。
君君躺下，又把一只手挨着爸爸的手。
李先生对管芬说：“你拿一本课外读物来。”
管芬走到书房门口，发现里面亮着灯。
轻轻敲了敲门，钱小姐在里面应道：“谁？”
管芬说：“我来给君君拿一本书。”
钱小姐在里面说：“开吧。”
管芬输入密码后开了门，钱小姐正对着电脑屏幕在工作。
管芬找了一本英文原着。
李先生从管芬手里接过书，起身去把化妆凳搬过来坐在床边，翻开第一页开始读了起来。
他表情专注，读得认真。是一位慈爱又威严的父亲。
管芬悄悄退出房间，关上了门。
王先生带过来的东西还放在沙发上。
管芬打开袋子看了看，里面有一大袋海苔、一盒坚果、一盒草莓、一盒车厘子、还有一盒巧克力。
管芬把这些东西分别放进了冰箱和储物柜里后，便坐在沙发上等。
坐了一会儿，管芬想到李先生过来了几个小时一直在忙，连一口水也没有喝。
便倒了半杯温水倒进了房间。
李先生还在小声读着，君君的眼睛闭着，看样子已经睡熟了。
李先生把书合起来，轻轻搁在了床头柜上，接过管芬递过来的水，说了声谢谢，说：“你今天最好和她睡一个房间，观察 一下半夜的情况。”
管芬说：‘好的。’
李先生起身说：“那我先回去了。辛苦你了。”
管芬和李先生一起出了房间，把房门给带上了朝客厅里走。
这时，后面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声，管芬回头一看，钱小姐在后面走了出来。
到了客厅，钱小姐说：“你等一下！”
管芬听她这么说，自己先出了大门，按了电梯等李先生出来。
只听钱小姐问道：“你把广州的房子给她读书住吗？”
李先生理所当然地说：“是啊。”
钱小姐生气地说：“当时我们说好准备以后给垚垚的！”
李先生没说话。
钱小姐生气地说道：“你现在凭什么让她住？”
李先生冷冷地说：“离婚的时候你图深圳的房子贵、地段好，又在同城，给了你两套。广州那套归了我。你心里没数吗？现在我有权支配！”
钱小姐说：“那是给垚垚的！”
李先生说：“我名下的所有东西现在都归我和小艾支配，以后才轮得到孩子们。”
钱小姐无奈地说道：“可那是我们当时说好的事情！”
李先生冰冷地问道：“说好的事情？说好的事情太多了，远不止这一件，问问你自己都做到了吗？当初你是怎么求着我把君君给你的？现在你是怎么照顾她的？钱晓梅，我就不该对你心软。”
钱小姐说：“姓李的，你现在拼命和我抢生意，是不是就怕你那两个小的以后不如垚垚和君君？因为他们的妈妈会讨你欢心，所以你心里一直向着那两个小的？原本属于垚垚的东西，现在随便就给她去住！你这个言而无信的小人！”
李先生说道：“我小人？讲好给他不是现在就给，是以后。我自己的房子，自己太太去住关你什么事？”
钱小姐气道：“你、你、你、”
李先生说：“你就别管我的事了。管好你自己吧。你的那位王x长，最近没和你说点什么吗？”
李先生意味深长地问道。
钱小姐警觉地问：“说什么？你什么意思？”
李先生说：“钱晓梅，既然你决定走这条路，我也不好说你什么。可你不能只围着他一个人转呀。和这种人打交道必须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呀。你难道忘了我们刚开始接手公司时，钱叔叔怎么教我们的吗？”
钱小姐说：“你到底什么意思？”
李先生小声正色地问：“他真的没和你说什么吗？”
钱小姐说：“我们说的话太多了。我怎么知道你指的哪一句？”
李先生极小声地说：‘最近北京风大，他背后的大树受到影响了你不知道吗？虽然现在消息还处于全面封锁阶段，可他应该知道。他最近的日子，只怕不太好过吧？’
钱小姐问道：“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李先生说：“如果不相信，你自己想办法再打听打听。”
钱小姐说：“不可能的，怎么可能呢？前几天他们还通过电话！当时我就在旁边。”
李先生说：“前一秒通过电话又怎样？谁知道下一秒的事？你现在应该仔细想想你的帐目做得绝对干净吗？”
钱小姐惊魂未定地说：“这我心里有数。”
李先生的语气松轻了一丝丝，说：“这次看他能否自保了。”
钱小姐没再回答。
只听李先生又说道：“晓梅，我奉劝你一句，他们这种人都是属狼的。养是养不熟的。只能需要他们办事的时候喂一口肉。办一次事喂一次。你长期养着不仅成本高，而且风险大。”
管芬仿佛在听动物世界丛林法则的讲解。
钱小姐无力地说：“我心里有数。”
李先生没再说话，很快就出来了。换鞋的时候电梯就已经到了，管芬伸手按住。
李先生没有马上进电梯，而是站在外面看着管芬小声说：“你多看着点君君，她妈妈工作忙，也不太会照顾孩子。”
管芬说：“知道。”
李先生进了电梯对管芬说：“快进去休息吧。”
电梯门合上，管芬关上大门进了屋里。
钱小姐怔怔地坐在沙发上。见到管芬进来，慢慢转过脑袋打量了管芬一眼，勉强笑了笑。
这似乎是今晚李先生来后，钱小姐第一次笑？
钱小姐仍穿着从外面回来时的衣服，一套雾霾蓝的修身连衣裙，只是脸上的妆有些花了。在明亮的灯光下，露出有些憔悴的脸色来。
管芬说：‘钱小姐，早点休息吧，工作是做不完的。’
其实管芬想提醒钱小姐，钱是赚不完的。奈何身份悬殊，无从开口。
钱小姐说：“管芬，你在我们这样的家庭做保姆，最重要的事是什么？”
管芬说：“忠诚，少言。”
钱小姐点了点头说：“去休息吧。”
从这一天开始，一向忙碌的钱小姐闲了下来。应酬少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