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芳洗完澡出去晾衣服的时候,发现李小姐又坐在院子里的遮阳伞下。
说起这个遮阳伞,只有刚装起来的时候,雇主一家人时常会来坐一会。现在大人孩子都很少来坐了。秋千也是如此,起因是君君要装,最开始几个孩子每次抢着荡,现在他们也不玩了。
无论什么东西,都是图个新鲜。
这个遮阳伞下的椅子,成了李小姐放松的地方。
今晚没有月亮,天也阴着。所以黑夜格外的黑,院子里地灯的光亮也被这无尽的黑夜消释掉了不少。只是散发出微弱的光。
李小姐的脸便也陷入在黑暗中, 根本看不清是喜是悲。
和刚才会所那里的热闹相比,这里太安静了。就像一场情节热闹的电影剧终了。
晾完衣服,丽芳也冒着被蚊子叮的风险,在遮阳伞下坐了下来。丽芳也想放松一会。
丽芳和李小姐面对面坐着,总算是看得见李小姐脸上的表情了。她很平静的坐着。
只不过,频繁看手机的动作出卖了她的内心。
李小姐的手机放在桌面上,每隔一会,她就拿起来看一看。
如此反复着,恨不得每隔一分钟就拿起来看看。可桌上的手机一直是黑屏。
李小姐焦躁的样子,应该是在等什么人的电话或信息吧。
丽芳问:“在等家里人的电话吗?”
李小姐摇摇头问:“大姐,如果一个男人突然冷落一个女人,是不是代表他不想再联系了?”
丽芳问:“在等张经理的电话吗?”
李小姐说:“从还在会所开始到现在,我发了三条信息,他都没有回复我。”
丽芳随口说:“兴许人家在应酬或忙工作呢?咱们不也刚回来不久吗?”
李小姐有些嘲讽的笑道:“能有什么应酬啊?”
丽芳道:“今天周五嘛,就算没有应酬,也可能和朋友一起吃饭或出去玩什么的。别想太多了,就是忙的。”
李小姐摇了摇头,小声说:“以前他从来没有这么久不回信息的。他们装修晚上又不用施工。白天忙还有可能。可以前他白天也没有这么久不回信息过呀。”
丽芳说:“现在人都离不开手机了。我们做保姆平时也用不上手机,都会隔一会就看一下,他不可能这么久不看手机的。”
李小姐点了点头说:“是啊。那就是故意不回的。今天突然就不回信息了。呵呵。”
丽芳问:“是不是上次让你投资,你没有投,他生气了?”
李小姐说:“没有啊,后面几天还正常联系啊。”
丽芳笑道:“可能他想今天故意不和你联系,让你难受,然后就同意投资了呢?”
李小姐说:“大姐,你是说因为我不肯投资,所以他疏远我?”
四楼的健身房装修结束后,李小姐和装修的张经理谈起了恋爱,也曾有好几次彻夜不归。
丽芳说:“我可不知道。我瞎说的。不过现在除了在飞机上,不然很少有人这么久都不看手机的。”
李小姐把手肘抵在桌面上,用手撑着半边脸,无比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丽芳准备回房间去了,在这里蚊子叮得遭罪。
对李小姐说:“他不理你,你就看电视,刷小视频呀。别理他的。”
李小姐不说话,丽芳知道她心里烦,静不下心来去做这些事。
劝别人的话都好说,真轮到自己也会百爪挠心。
丽芳拿着放过衣服的盆子就回屋了。
李小姐也随后进来了,刷一声关上了玻璃门,去了地下室。
听到楼梯上传来脚步声,丽芳从房间出来问:“她们睡着啦?”
李太轻轻点了一下头。就去沙发那里半躺下了。
丽芳问:“李太,你还不休息呀?”
李太随便拉过一条毛毯盖在自己的腹间,对丽芳说:“他不是说一会就回来的吗?我得看看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这是何必呀?
丽芳说:“那么多朋友一起呢。”
见李太闭上眼睛了眼睛,丽芳也回了自己房间。习惯性的拿起手机刷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开始不停的打脸了,丽芳困得大脑停止运转了,才把手机放下,想着今晚应该能睡个好觉了。
猛然想到客厅里的灯还全开着,这么久了,既没听到李太说话,也没听到她上楼的声音。难道一直半躺在沙发上玩手机不成?
一出来客厅,明晃晃的灯光下,李太已经完全躺在了沙发上,丽芳走过去轻轻叫了一声,李太嗯了一声,眼睛没睁。
看来是睡着了。丽芳说:“李太,上楼去睡吧,现在这天气很容易就着凉了。再说这灯这么亮着,院子里的蝇蚊的都喜欢往里面飞。”
李太又嗯了一声,没有动。
丽芳把灯关掉几盏,回了房间很快就睡着了。
梦里,李先生不停在叫李太的名字。丽芳以为自己魔怔了?在雇主家干了六年,现在连做梦都是关于雇主家的。
仔细一听,不是做梦。是李先生在轻轻叫着小艾、小艾。
一直叫了好多声,才听到李太睡意朦胧的说:“你回来啦?”
今天宴会的时候,李先生可是喝了不少酒呢。白的红的两样都喝了,最后丽芳他们走的时候,听李先生说话带了一点酒意。
现在酒应该醒了,他的声音清澈干净,温柔缠绵。
李先生说:“你怎么在沙发上就睡着啦?小心着凉了。”
李太有些含糊的呢喃:“你不是说过一会就回来的吗?怎么这么晚?”
丽芳醒了,拿起手机看了一下,已经凌晨一点半了。
窗外忽然有一阵风吹过,院子里的树叶哗哗作响。
李先生的声音在夜里无限温柔又耐心:“陪着大哥和几个朋友一起去别了一会茶。商先生(化名)说要认莹莹做干女儿。让我回来问问你。”
李太说:“就是那个画家?”
李先生说:“嗯,他很喜欢咱们莹莹。这孩子胆子也太大了,跑过去揪人家的辫子。你以后真得好好管管,不能这样了。”
李太说:“刚才她和君君都不肯睡觉。后来我哄了好久才睡着了。”
李先生说:“君君也就是跟她在一起才闹得起来。平时多斯文呀。”
李太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直接问:“你和张小姐在国外认识的?你堂弟说你们是老相识。”
窗外的风一阵紧似一阵,李先生隔了好久才说:“是国外认识的。以前国外的事情,都过去了。她只是个老朋友。正好她有技术,我们有资金,在一起做一点事情。”
李太说:“肯定不止,上次她来咱们家,和你用一样的书签,我就发现不对劲了。但我没想到你们认识这么久了。”
李先生缓缓道:“堂弟为什么早不提,晚不提,偏偏在今晚这么重要的场合提?他现在不但想抢我们原来公司的各种资源,甚至还想扰乱新公司的人事。再扰乱咱们家里。”
李太哭了起来。边哭边说:“那他说的也是事实!”
李先生说:“什么事实?事实就是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现在是同事、合伙人。作为成年人处理好工作关系就行了。”
夜深了,一屋的孩子和保姆,李太哭得很压抑。也就是这种压抑惹人怜爱。
李先生说:“你别哭了。”
李太吸着鼻子说:“我又不是三岁小孩,你们都合起伙来骗我,欺负我!上次张经理发信息问你累不累是什么意思?还发了什么?”
李先生说道:“她是问我有没有时间,要找我开会!当然,手机也不是不能给你看。手机、电脑、任何秘密都可以告诉你,你也可以看。但不是因为怀疑去看,是彼此信任的前提下。你要怀疑我,调查我,你能不能用高级一点的招数?你去公司和问人家小张累不累。你看我手机,你不觉得幼稚吗?”
李太声音里带着哭腔问:‘我幼稚吗?你以为三言两语的,就说得过去吗?她为什么每次和我说话都怪怪的?她的眼神里带着不友善。我看得出来。’
李先生说:“小艾,你从第一次见她,就开始怀疑。她又不笨,当然能感觉得到。她是个很有个性的人。当然会用她的方式来回击你。所以我说你不应该去公司招惹她。”
李太说:“照你这么说,都是我不对?你们旧相识也好,旧恋人也罢,现在还凑到一起,你说过去了,谁信?”
李先生的声音里也透出了些许疲惫:“小艾呀,叫我怎么说你才好呢。你以为现在是上个世纪90年代吗?随便一个什么项目都能赚得盆满钵满?拥有这项技术的人很少,像她这样专注这个领域十年以上的更难得。多少人求都求不到。正因我们了解彼此的实力,才有合作的可能。你以为是随便凑到一起?”
李太说:“真是你说的这样吗?”
李先生说:“以前叔叔还有所顾忌,今天你也看到了。连他都开始明显的帮着自己的儿子了。现在最希望咱们内乱的就是他们了。所以小艾,我们两个无论如何,现在都得稳住。”
李太说:“每次我一说事情,你总是用工作的利害来让我妥协。”
李先生说:“如果你不能从小情小爱中跳脱出来,不能看到事情的根本,你还得继续难受。试着看远一点,做一个辽阔的,厚重的人。”
客厅长久沉默着。李先生这番话说得让人无从反驳。
隔了好久,李太的声音幽幽响起:“做一个辽阔、厚重的人?你说的这是人吗?是女人吗?”
她已经没有哭腔了,但声音里带着无望和迷茫,就如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孤独地走在无人的旷野里,迷失了方向。